□常州 杲杳
生旦净末,水袖戏台。小小的戏台上,上演着悲欢离合。我的童年就泡在这一方四角的戏台下。因为阿奶是个老戏迷,我也爱上了看戏。
那时候,台下聚满了人。阿奶总会带着小马扎,牵着我的手,早早地去占位。要是慢了,那就真的没有好位置了,你只能看着人家的后脑勺。口袋里揣上一兜子瓜子,一把花生,听着戏。就是一桩极乐的美事儿了。
唱戏搭建的台子,成了我儿时记忆中最神秘的地方。我总是在思索:为何刚才还是素净的脸,一下就涂满各色的脂粉了呢?他们唱念做打,手那么一翘,眼神那么一亮。故事中的人物便活灵活现了。
还记得那是个寒风四起的日子。一如往常,戏班子还是早早地来了。听戏的人早已没有以前那么多。我和阿奶还是去了。我们坐在前头,剩下的还是那些老面孔。都是些村里的老戏迷。台上唱的是《穆桂英挂帅》。刀马旦脚下生风,花枪一挑,气势不怒自威。那一刻,我的心里悄悄起了涟漪。
天公不作美。台上戏曲才将过半,就陡然飘起了雪。雪势愈盛,眼瞧着下得更大了。风雪急骤,台下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三五个人。我抖落身上的浮雪,催促着阿奶回去。“阿奶,我们也走吧。这戏,估计是唱不下去的。雪太大了。”阿奶笑道:“你瞧好,这戏唱完,他们才走呢。这是咱老祖宗的规矩。”戏台子的规矩?只要是开腔,就必须唱完,不管下雨还是下雪。只要是台下有听戏的,就唱。我听完,心中触动不已。对这些戏曲演员的坚守和艺徳,由衷地佩服。
中学时期,我加入了校内的京剧社。学了不少戏曲的理论和曲子。回家,给阿奶唱了首《红灯记》。调子尚佳,转音稍显青涩不顺。可阿奶听着,却很高兴。不知道是因为我去学了京剧,还是因为我仍对戏曲感兴趣。待我唱完,她也咿咿呀呀地唱着。唱着唱着,对我说:“下次我们去戏院里听。”我知道,阿奶已经很久没有去现场听戏了。戏班子早就没了,只能听听收音机和电视里的。
如今,戏剧又重新走进大众的视野。听戏赏曲,又在年轻人中流行起来。周末,我带着阿奶早早地进了戏院。戏院里早已人头攒动,有不少是带着孩子来的。今天上演的是昆曲《十五贯》。戏腔余韵悠长,曲词雅致清正。大家屏气凝神地听着,孩子们也收起了往日顽皮的脾性,注意力被华美的服饰、精湛的技艺所吸引。唱罢,掌声经久不息。奶奶精神矍铄,容光焕发。
看戏,看的是人生百态,赏的是千年风华。在倥偬的岁月里,我们是看戏者,也是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