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6版:人物

张桂梅:燃灯校长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云南丽江华坪女子高级中学,激荡志气的字字句句振聋发聩。

  11月24日,根据丽江华坪女子高级中学党支部书记、校长张桂梅真实事迹改编的电影《我本是高山》将上映。此前,“燃灯校长”的预告片已经让不少网友泪目。

  “大山女孩的校长妈妈”是热搜的常驻嘉宾。不久前,张桂梅当选为全国妇联副主席的消息也引起网友热议。也许你是在这几年才开始听说张桂梅这个名字。但事实上,她走到你我面前,却是经历了人生中苦涩又壮丽的几十年。她书写奇迹,舍命燃灯,照亮2000多名女孩的前程,带她们走出深山、闯出去、不回头。

  

  现代快报+记者 徐苏宁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一次近乎逃避的自我放逐

  张桂梅祖籍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出生于66年前的端午节。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似乎成为了她命运的注脚。

  学生时代,张桂梅是班里的文艺骨干,参加演出扮演江姐,最爱唱《红梅赞》,“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

  1974年,17岁的张桂梅告别年迈的爸爸、已故的妈妈,跟随姐姐从家乡来到了彩云之南,支援边疆建设。

  在林场做炊事员,张桂梅用东北厨艺征服了大家的胃。办事能力强的她几个月后就被调到另一个老林场机关工作,当上了团支部书记。接下来就是党校团支部书记,后又到林业局机关当文书、妇女主任等等。那时候的张桂梅像花儿一样,她穿漂亮的裙子、高跟鞋,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浑身都散发着朝气。多年后,她17岁的照片在社交平台上刷屏,青春洋溢,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后来,她就在那里的林业局子弟学校教书,开启了她的教育事业。1988年,张桂梅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丽江教育学院(今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读书。

  在云南,她还收获了美丽的爱情,后来随丈夫回到大理老家,继续教育工作,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不曾想,1995年,丈夫因胃癌去世,张桂梅陷入巨大的悲痛中。悲伤的心情一度影响到了她的教学工作。树挪死,人挪活,她下定决心告别大理,来到了偏远的丽江市华坪县。

  起初,这更像是一次近乎逃避的自我放逐。她先是在华坪县中心学校当老师。忙碌的工作也许会冲淡内心的痛楚,于是她同时带4个班级的课程,其中还有初三毕业班。

  一条随时可以豁上的命

  在华坪,当张桂梅以为自己开启新生活的时候,噩耗随之而来。

  1997年4月,医院诊断她腹中有一个五个月胎儿那么大的肿瘤,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初三,毕业班,中考近在眼前。中考前换老师是最忌讳的,对孩子们的情绪会造成很大的波动,不能刚调来就给人添麻烦……这些想法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她深知,对于大山里的孩子,中考意味着什么。

  “我就想来想去,干脆,豁上了,死就死,活就活,我就把它(病历)锁到抽屉里去。”

  熬到当年7月,直到把孩子们送进了中考考场后,张桂梅才终于去医院做了手术,并且在术后不到一个月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同时接过了新的挑战——到华坪县民族中学任教,依然是初三毕业班的班主任。

  慢慢地,张桂梅发现,这是一次救赎。

  有学生买不起饭,她把钱包里的所有钱都拿给他。有个小男孩发烧,她忍痛把丈夫最后留下的毛背心给了他。对那些有家不得归的孩子,张桂梅领着他们去下馆子“加餐”。班里困难学生就医,也都是张桂梅垫付费用,事后没能力还钱的,张桂梅也不往心里去。

  这里的孩子需要她。

  她的工资就这样一点点为改变山区做了“投资”。

  康复后的张桂梅没有听医生的话,她依旧像“拼命三娘”一样,事无巨细地关心着学生的一切。半年不到,旧病复发。为了不耽误学生,她仍坚持站在讲台上,几次晕倒在教室。

  后来,县里得知了张桂梅的病情,县长告诉她:“张老师,你不需要怕,就算我们再穷,也都会救活你!”县里开妇代会,全体代表和县领导都捐了钱。自那以后,她就一直想着该怎么回报这些帮助过她的人。

  而这笔捐赠,张桂梅没有用来看病,她捐给了学校,架起了电线,点亮了读书灯。

  一场自我牺牲式的“化缘”

  张桂梅有一个梦想:筹建一所免费的女子高级中学。为此,她用了一种天真、蛮横和近乎自我牺牲的方式。

  让她产生这种想法的,是她在一次次家访中见到的悲剧。

  在民族中学任教期间,她发现,女生不仅数量少,还时不时有女娃从课堂上消失。于是,她走进大山寻找答案。

  有一次家访经历让她至今难忘:女孩的父母为了3万块钱的彩礼,硬是要将13岁的孩子给嫁出去,张桂梅做了大量的工作,也无济于事。后来,张桂梅再也没有见到这个女孩,这也成了她一生的痛。

  后来,华坪儿童之家(福利院)成立,捐助方指定让身为教师的张桂梅兼任院长。民族中学和儿童之家的经历让张桂梅意识到,一个受教育的女性,能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改变三代人的命运。

  每年寒暑假,张桂梅都带着自己获得的一大堆奖状、荣誉,当作证明,来到大城市的街头“化缘”。

  “帮帮忙嘛,一块两块都可以。”

  这种看似“疯狂”的举动,换来的是鼻涕、口水、谩骂,甚至被人放狗咬。从2002年到2007年,五年间,张桂梅只募捐到了一万块钱。“超人”校长也开始心灰意冷了。

  转机出现在2007年,张桂梅当选为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在北京开会时,她破了洞的裤子吸引了一位记者的关注,促膝长谈后,第二天,《我有一个梦想》的采访见诸报端,火遍全国。

  得知消息的丽江市委、市政府和华坪县委、县政府均拿出了一百万元的建校经费。

  梦想开始起步。

  一场持之以恒的“抢人”大战

  2008年8月,中国第一所公办免费女子高中正式落成,9月就开始“抢着”开学。

  张桂梅担任校长,并招来了17名教职员工。然而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一帆风顺。因学校条件差,有9人相继辞职离开。在留下来的8名教师中,有6名是共产党员。张桂梅把6名党员教师集中起来,重温了入党誓词。他们被张桂梅的无私打动,发誓要一起把女子高中办好,把大山里的女孩送入大学。

  留住了老师,接下来就是留住学生。家访成了张桂梅最重要的工作。她开始挨家挨户“抢人”。几乎每一名女高学生的家里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在家访的路上,张桂梅摔断过肋骨、迷过路、发过高烧,再一次旧病复发晕倒……可正是这一次次的家访,更加坚定了她将女子高中继续发展下去的决心。

  她对那些女孩的父母说:“一定要让孩子们读书,我们不收一分钱,只要孩子想念,我们都能帮。”

  就这样,在张桂梅的不断努力下,终于把这些孩子“抢”到了校园。

  在女高建校的这些年中,张桂梅把自己的工资、奖金,以及各界捐款给她治病的共计100多万元全部投入到学校的教育中。不少和张桂梅一起家访的老师也表示,最让大家“受不了”的是,跟着张桂梅去家访后,很有可能连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要被捐出去。

  走出去,别回头!

  2008年至今,2000多名女孩因女高走出了大山,上了大学。

  她们中有的当了警察,有的当了医生,有的当了老师,还有的考上了军校,最近又勇夺“三冠王”,上了热搜 ……

  女娃们在学校时每天都上演着“速度与激情”:起床、晨读、吃早点、上课、唱红歌……

  “她们喊我‘魔鬼’‘周扒皮’,半夜鸡叫。”因为要求严格,张桂梅被学生们起了许多外号。这让她哭笑不得。

  这样的教育方式也多次让张桂梅深陷舆论的漩涡。“加油,上北大,加油,上清华”是张桂梅激励学生们的口号,在华坪女高一念就是十几年。但这个口号,包括张桂梅本人却遭到了质疑。对于张桂梅来说,她没有时间去理会,她瘦小的身躯要对抗的是大山加在这些女孩身上的沉重的命运。要走出去,别回头!

  张桂梅的想法很简单,接受了社会的捐助,就应该回报社会。她曾说过:“如果我是一条小溪,就要流向沙漠,去滋润一片绿洲。”

  华坪女高佳绩频出,张桂梅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2021年,她用贴满膏药的手,“捧”起代表党内最高荣誉的“七一勋章”。因为常年辛苦工作,张桂梅落下了关节痛的病根,她曾说过:“贴上它(膏药)还能动一点。”除此以外,肺气肿、骨瘤等20多种疾病轮番折磨着她。

  把药当饭吃,张桂梅撑过一天又一天,拒绝住院治疗,她要把时间留给孩子们。

  在这些病痛的折磨下,她仍然在坚持一项颇有仪式感的工作。每天清晨5点多,第一个起床,从教学楼一楼爬到四楼,把每一层楼道的电灯打开,为学生们带去新一天开始的信号。

  “姑娘们,起床了!”

  “傻丫头,快点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