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8版:读品周刊

网红时代 作家还可以做什么

  《多谢不阅》  [荷] 杜布拉夫卡·乌格雷西奇 著 何静芝 译 云南人民出版社

  □思郁

  一个作家不写作的时候干什么?答案是可以成为网红。

  我说的不是那些不出名的作家,而是余华这种级别的作家。这段时间经常在网上刷到余华潦草小狗的评论,还有他和一众作家朋友参加综艺节目的片段。很多人可能会觉得一个作家不务正业,但是我正好相反,我很佩服余华。事实上,作家只顾埋头写作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尽管像余华这种级别的作家,完全可以靠《活着》活着,但是他似乎并不满足于靠作品活着。他想融入这个靠景观文学才能生活的时代,他想跟现在不热爱文学的年轻人打成一片。

  前几天看到一篇《作为谈资的作家》,作者是出生于前南斯拉夫的作家杜布拉夫卡·乌格雷西奇。她在文中调侃全球化时代最流行的一种作家,那就是谈资型作家,可以参加电视节目、网络媒体,敢于自我调侃,集幽默、真诚、口若悬河为一身。她说,“一个作家如果想进入谈资们的世界,就必须开放、不孤僻、擅长交流,换言之,就是如果哪里找他,他就得去哪里,另外,在成为谈资前,他还必须学说一些便于记忆、平铺直叙的话,以便被收存进所谓的永恒真理的宝库,即名人名言词典”。乌格雷西奇讽刺的是一种平庸的作家,没有自己的代表作,频繁地在媒体和网络上抛头露面,保持热度和流量,因为“成为了谈话资本的作家,也就取得了通往永恒的车票,一个作家的永恒,便是被载入文学史。而文学史要记的,自然是被提得最多的作家,不然还能叫文学史吗”?

  话虽如此,但余华这种级别的作家能成为网红,并不让人反感。事实上,现如今这个网红经济掌控一切的年代里,作家如果不出圈,没有畅销书托底,是根本没办法生活下去的,很多作家考编,也是情非得已。我们并不反感作家进入体制,我们担心的是,他能不能保持自己的创作生命力,继续写出好的作品。

  乌格雷西奇的那篇《作为谈资的作家》收录在她的作品集《多谢不阅》里。这是我近期读得最欢乐的一本书。一个来自东欧小国家的作家,内战爆发时,她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先后在哈佛、哥伦比亚、柏林等大学任教,1996年定居荷兰,2023年去世。这本书中每一篇几乎都在吐槽,幽默感十足。

  比如在市场主导的文化环境里,作家的单一身份已经不能适应了,他要抛头露面,要打造自己的形象,要像艺人一样出席各种活动,做各种不相干的宣传,参加不着调的活动,跟自己的粉丝读者进行良性的互动,总而言之,就是保持自己的热度,不能被人遗忘,然后才能让人想起买自己的书。读不读书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办法卖出去,市场经济的唯一衡量标准就是销售量。为了卖书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底薪作家》里,乌格雷西奇吐槽说,当一个作家在商业环境里,不由自主就感觉到自轻自贱,真正的作家心里,总是心怀愧疚,觉得其他人都在干正经事,只有自己在做这种无关痛痒没什么实用的事情,所以作家才会特别崇敬物理学家、木匠、外科医生这种人。

  在《魅力光环》中,乌格雷西奇说,曾经的作家仅仅是提供内容,但现在的作家还要提供自己,作家向市场的残酷法则屈服了,女作家纷纷去拉皮,男作家拍照时频频露出六块腹肌和胸毛,尽最大努力保持漂亮、年轻和自信,只有这样才能吸引目标年龄段的读者群的审美。

  乌格雷西奇对当下文化环境的精准吐槽,其实正说明了当下的作家们无所适从的心态。在当下,高雅文学与通俗文学的区分也没有意义,好文学与坏文学也不再有严格的区分,市场决定了一切,卖得好才是硬标准。如果只有这样的文学,我们宁愿整天抛头露面成为网红的是好的作家,至少是曾经很好的作家,比如余华。

  乌格雷西奇虽然吐槽了无数文学行为,但是最终无法掩饰她的悲观。她在《多谢不阅》的最后说,未来世界,文学将不存在,或者至少将面目全非,“那时传统型作家将逐一消失,就像修伞匠一样。真文学将成为稀世珍品,因为当代没有人见过,就像当代没有人见过黑死病和床虱一样”。

  ■好书试读

  我年轻时,老想一飞冲天。

  极其迫切想成为有钱人。

  我到处寻找机会成为有钱人。

  当时我刚毕业没多久,有固定的工作单位,但一个月几百块钱,每天还虚度时光。当然,主要还是钱太少,我感觉凭那工资我猴年马月也翻不了身,于是目光盯上了在沈阳颇负盛名的五爱市场。

  一进五爱街我就喜欢上了那里,热闹得像盆沸水,暄腾得跟个刚出锅的白馒头一样。人与钱都像是刚从生产线上下来,新鲜的,冒着热乎气儿,最重要的是刺激。

  “大款”很多。拎个黑包,剃个平头,身穿梦特娇,足蹬老人头,戴黄金镶绿宝石或红宝石的戒指。肚子一般都大,以至于裤子像条面口袋。包儿都手拎,晃荡得仿佛秋千,有时也夹在腋下。

  ——《五爱街往事》

  三胖子 新星出版社

  

  我在中国和印度生了两个孩子。他们是移民的后代,一出生就是侨民——在亚洲世纪即将到来之际,他们成为在亚洲大城市长大的美国人。在海外生孩子并非我的本意,事情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发生的。我在能怀孕的时候怀了孕,在当时所在的国家生了孩子。我是记者兼作家。我不想为了生儿育女放弃工作,而我也确实没有这么做。生了老大以后,我已经写了两本书。这是其中一本。

  我想继续工作,同时也想要孩子。在没生育之前,这似乎是件很简单的事。

  但后来孩子们出生了。我的丈夫来了又去,忙着工作,他走着我曾经走过的路,走着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穿越国家,走遍世界,带回我从未踏过的道路上的细沙,我能从他的皮肤里嗅见一缕香料、一抹细烟的遗味。

  ——《女人的事》

  [美] 梅根·斯塔克 文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