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灵感,是写作者望眼欲穿的东西。每个写作者都曾陷入到苦恼之中,他发现即使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也无法揣摩缪斯真正到来的时刻。于是,他转变思路,想从那些得到缪斯馈赠的作家身上,从那些功成名就的作家身上,发现灵感的蛛丝马迹。
西班牙的两位学者劳尔·克莱马德斯和安赫尔·埃斯特万以此为主题合著了一本书《缪斯到来时:文学巨匠是如何写作的?》,选取了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作家中的十六位文学巨匠,对那些依然在世的,采取拜访和面对面的方式,谈论他们感兴趣的话题;对那些已经去世的作家,要么是联系到他们的家人和密友,要么就深入研究作家的作品、演讲稿和采访稿等文字资料。最终呈现出了十六幅作家的思想肖像,讲述他们面对写作的困惑、灵感和习惯,等等。
书中提到的作家,有我们非常熟悉的,比如博尔赫斯、马尔克斯、略萨、科塔萨尔、富恩特斯、聂鲁达、帕斯、萨拉马戈、伊莎贝尔·阿连德等,还有相对翻译介绍比较少的,比如曾经来过中国的西班牙诗人拉斐尔·阿尔贝蒂、写《三只忧伤的老虎》的古巴作家吉列尔莫·卡夫雷拉·因凡特、写过《休战》的乌拉圭作家马里奥·贝内德蒂,等等。
两位作者采访和整理了很多大师的写作经验,但他们依然承认,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灵感依然高深莫测,“创作者们接受它的馈赠,但他们除了为它的到来修整道路也做不了什么其他的事。许多艺术家想要强求于它——就像比利牛斯国王对缪斯女神所做的那样,却毫无结果。但有些人则相反,他们会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接到它慷慨的恩赐。”
虽然无法强求,但我们至少可以通过分析作家的日常工作,来摸索和窥探作家对缪斯女神的态度,从中也能发现很多趣事。比如伊莎贝尔·阿连德,在写作的时候有很多看起来很迷信的小仪式,她会在书桌上摆上鲜花和香薰来驱散坏情绪,会在电脑下面放着聂鲁达的作品全集,希望能给她很多灵感。她还会在桌子上点燃蜡烛,这也是为了召唤缪斯女神。这当然还不够,她迷信的最高程度体现在,她会为自己指定一个日子来开始小说写作,这个日子就是每年的1月18日。为什么是这个日子?因为她取得很大成功的第一本小说《幽灵之家》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从此她认为,那个日期会带来好运。当然,这不仅仅是一种迷信,它本身还是一种纪律性的要求,因为作家需要给自己制订一个写作计划表,选定一个日子,并且日益强化它的重要性,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心理暗示。只因如此,我们才陆续看到她的第二本小说《爱情与阴影》、第三本小说《艾娃·露娜》。
对阿连德这样的作家而言,文学是有魔力的,她相信她写下的故事都是家族的前辈用一种通灵的方式告知她,她只不过是碰巧记录了下来。这样类型的作家,还有科塔萨尔、胡安·鲁尔福,等等。在谈到短篇小说的时候,科塔萨尔就说:“我的短篇小说中的绝大部分都不是我自愿写的,都超出了我的理性意识,就好像我只是一个媒介,有一种外来的力量通过我现出身形。”
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说法,与此相对应的是马尔克斯、略萨、萨拉马戈、因凡特等这种极度理性派的作家,这是一种写作的清教徒精神,不抱幻想,不沉迷于疯癫,用日复一日的勤勉,笔耕不辍,重复召唤缪斯的到来,用萨拉马戈的话说,“我从来不搞什么仪式性的东西。我不像有的作家那样,必须用某种特殊的纸写作,必须在眼前摆个什么植物,诸如此类。我一直把写作当成一份工作,我不喜欢把任何工作神话化,文学也一样。”
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大概更赞同后者。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不必然伴随着高回报,也不必然走向成功。但正如略萨所言,有文学抱负的人,会深信写作本身就是最好的补偿,“那是我深信不疑的事情中的一件:作家感觉写作是他经历过的以及可能经历的最棒的事情,对他而言,写作就是可能拥有的最好的生活方式。”
■好书试读
我十四岁时,曾听父亲与大我二十岁的长兄讨论熟识人家的家业兴衰及其境遇。兄长总结道:“资财是公家(the nation)之利,私家(every family)只是暂时拥有,实则周转不息。”我已经记不得父亲的回答,但从那时起,我意识到家族的命运沉浮,不仅在我熟悉的周遭世界如此,在我几无所知的其他社区亦如此。
颇有意思的是,杨懋春博士在描绘自己于斯长成并有亲身感知的华北农村老家时,有如下观察结果:
我们村没有一家能保有地产规模不变超过三代或四代。一个家庭往往辛勤劳作、省吃俭用,直至能买地置业。第二代承袭此道,继续购买田产,使得家族兴旺富庶。而第三代便开始耽于享乐,入少出多,他们不再添置新的土地,渐渐还开始变卖祖产。到第四代,土地卖得更多直到家族一贫如洗。
——《祖荫下》
[美]许烺光 九州出版社
尚未帮家中母猫结扎的年代——啊,那真是幸福的年代,整个辛亥隧道南口山坡只有不到五十户人家,这些人家中又只有我们家有猫,猫们依本能并不乱伦,猫口增加缓慢,简单地说,我们无需为它们结扎——很习惯做母亲不久(通常两个月左右)的猫妈妈们的夜间训练课程。
神秘清朗的夜晚,小奶猫们从某个角落传来或撒娇或哀求或哭哭啼啼的喵声,不需起床不需探看就知道是猫妈妈把它们叼到某高处(花坛或树干分枝处)要它们练习跳下。
对此,我们硬起心肠不干涉,多年经验告诉我们,因为曾经帮小猫求情(如插手把最弱小不敢下地那只能捏下墙),气跑过自尊心强极的母猫。
——《猎人们》
朱天心 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