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楝子

  □南京 王振羽

  今冬,天冷,扬子江边的石城大雪纷飞,一天一夜,无休无止。如此大雪,令人想起少儿时代汝水边上的隆冬时节,还有村子古老寨墙上的楝树来。

  汝水两岸,虽有首山、柏宁冈蜿蜒起伏,但多沃野平畴,河流纵横。星罗棋布的大小村庄,宛若一座座“森林”,枝丫摩天,郁郁葱葱,房舍、院落倒似乎成了点缀,散落其中,疏阔,散漫。森林之中的树木,杂乱无章,各有风采。有杨树,有柳树,有刺槐,有椿树,有桐树,有桑树;也有不成规模的各种果树,如枣树、杏树、梨树、桃树等,春天里,姹紫嫣红,盛夏中,浓荫蔽日,煞是喜人。但,还有一种树,似乎更有势力,几乎无处不在,却并不讨人喜欢,是啥树?楝树。

  家在村子东头,属于寨门之外了。门前有一水塘,乡人多说坑,四季清澈,水中也会散养一些鱼,望天收而已。夏季里坑中的青蛙特别活跃,鼓噪不已,此起彼伏。就是这样的大坑,冬季经常结冰。哥哥会带着我和弟弟在冰面上玩耍、打闹,鞋子、衣服都搞得湿透了,还乐此不疲。已经年迈的祖父会站在坑沿上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撒欢,又担心孙子们出意外,挥动着拐杖,喊我们上岸,急切爱怜的眼神,历历如在目前。穷冬烈风,并无大雪,更多的时候,是哥哥和我一大早起来,就在坑里就着冰冷的水,抹一把脸,便匆匆赶往村里的学校去了。

  从家里出门往西,到东寨门口,并不进村,而是沿着寨墙北走,大致到荆蛮子家的后院墙,寨墙转弯西走直到村子里的北寨门,从这里下寨墙再往北,就是汝水大堤下的校园了。村子里的寨墙据说修筑于同治年间,只有东、北、西寨门,没有南门。寨墙本是夯土而筑,年久风侵雨蚀,荒草离离,杂树丛生,多是刺槐、辣条,更有楝树,春夏时节,这一绿色屏障,蜿蜒盘旋,如同巨龙。多年后,去山海关、雁门关、嘉峪关登临长城,在南京流连明城墙,就会想起村子里的老寨墙来。

  到了秋冬时节,寨墙之上褪却了绿装,枯枝败叶,瘦硬密实,而楝树虽然也会树叶凋落,却很顽强,似乎一直在抗争,这些叶子并不心甘情愿从枝头褪走。更有意思的是楝树上的果子,也是顽固不化,挂在枝头,颤颤悠悠,就是不愿落下。我们对这些果子实在是毫无兴趣,它们能派什么用场?

  隆冬腊月,在水坑里洗脸洗手,还是出了问题,双手皲裂,脸上也是粗糙得紧,疼,真是疼啊。母亲说,去拾些楝子来吧。哥哥和我还有点疑惑,这些楝子,鸟都对它不理不睬,漠视蔑视,它能有啥用?哥哥和我还是拎着篮子,到寨墙上来拣拾楝子。楝子有落在地上的,还有挂在树上的,散发出一种并不刺鼻却有点异样的味道。不管了,听妈妈的话,弟兄两个分头捡拾起来。忙乎了一会,哥哥脱下棉衣,摘下帽子,扔给我后,就噌噌噌爬上楝树,扳着楝树的枝杈,拼命地摇晃起来。在这样的摇晃之下,楝子如雨点一般纷纷坠落,铺在地上,密密麻麻,圆滚滚的果子,如珠子一般,嘈嘈切切错杂弹,还蹦起来了,很是好看。但,这些东西,虽然外面光鲜亮丽,却不能食用,真是太遗憾了。

  弟兄两个把楝子弄回家,气喘吁吁的。冬夜漫长,晚饭后,哥哥和我在看闲书,妈妈却在煤火上烧了一大锅水,热气腾腾,整个房间也暖和起来。妈妈把开水舀进水盆里,又把楝子放进去,房间里很有点药香弥漫的意思。妈妈说,你们来洗一洗吧。哥哥还不大情愿,弟弟和我听从妈妈安排,就开始用楝子水洗手、洗脸。妈妈说,先不要洗,泡着,多泡一会。就这样,换了几次水,洗过手、脸之后是泡脚。还真是奇效,这些楝子水去污除垢,利索得很。洗过之后,手脚暖和,轻松异常,让人神清气爽。

  后来到镇上读书,查看一些资料,方才知道楝子也可以当肥皂用呢。那个年月,家里怎么会用得起肥皂啊!更不要说所谓的香皂、洗面奶了。

  岁首,想起当年的楝子,这些古寨墙上的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