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台历上的日子

□高邮 谢星明

“爸爸,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自己都忘了吧!”午饭桌上,上中学的女儿突然来这么一句。“哦,是吗?”掏出手机,打开万年历,农历二十四,真的是我生日。

自从有了手机后,便依赖上了电子日历,但也从此有了忘日子的毛病。

以前家里中堂前的条桌上总放着一本台历。每到年底,妻便早早地买回一本新的,安装到台架上后,她总是翻开不同号头的纸页,分别标注家里人的生日,到了相应的日子那天,总不会忘掉。

紫红色的铁质台架上,厚厚的一本白纸印刷的台历端坐在中堂前,整日整月整年地不动声色,怎么看都觉得是个胸有城府的长者,气定神闲注视着我们一家人的春夏秋冬。

一本新台历看起来很厚,翻起来却很快。一转眼,清明了。该去给母亲上坟了,坟头上枯了的草儿又长出了青青密密的一层,让人忘了坟头的荒凉。一转眼,端午了。妻便拿了个篮子到河边芦苇上摘下一篮粽箬,包了一大锅粽子,夏日的空气中便弥漫着香香浓浓的端午气味了。一转眼,中秋了。浓浓的桂香从远处飘来,凉凉湿湿的月光下,咬一口酥软甜脆的月饼,欣喜于一家的团聚,美在心头。又想起那“年过中秋”的老话,知道这一年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老家田地里的稻子已经收割完了,只留下一地矮矮干枯的桩茬守着寂寂秋夜。再一转眼,便是年终了。那原本厚厚的一本台历只剩下孤零零的最后一张,三百多个日头就那么过去了,匆匆忙忙,不曾肯有半刻的停留。

日子去哪儿了呢?

女儿说:“在你的额头上,在妈妈的头发上。”是啊,原来光洁平滑的额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不少皱痕,难怪妻一得空闲总用她那双被生活磨粗糙了的手在我脑门上按摩,想要把岁月的痕迹抹去,到头来,这痕迹却越来越深。妻早上梳头时总是叹息发辫越来越小了,结婚时满头乌黑油亮的青丝现在不得不靠染发来遮掩。但女儿总是惊呼,去年还嫌长的衣裤,今年已短了一截。去年还屁颠屁颠地追着我赴饭局,今年我再怎么拉她、哄她,她却一脸的毅然决然:“不去。”

妻说,“台历是个很好的记事本”。“今天充煤气,285元。”“弟弟儿子庆十岁生日。”“姐家女儿云二十岁。”“三舅家小孙女满月。”“姨姐夫去世,五十二岁。”“表哥去世,四十六岁。”“贝的作文得了省特等奖。”……年底,换下的旧台历本里记录着不少妻的字迹,握在手里,厚厚的,不只握着一摞纸。

旧的台历换下来,妻总想把她收起来,并说:“上面记的东西可以回翻翻,也蛮有意思的,十九年后的日子与今年是重复的。”我说:“扔了吧。”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这三百多个日子还能再回来?

放下手机,我又把台历架翻了出来,叮嘱妻上街找本台历回来。

“爸爸,你out了吧。电子时代了,还忘不掉这破玩意。”女儿说。看着女儿已经齐我眉毛的个头,我说:“摸着一张白纸黑字的纸页翻过去,我觉得,这日子呀才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