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我的两本俄语课本

□南京 徐廷华

“书是青山常乱叠”,我每隔三五个月会将书房的书报整理一下,使小小的书屋始终充盈着书卷气。那天收拾整理时,不经意间翻到64年前的两本俄语课本,那泛黄的封面上,“俄语”两个大红字历经岁月风蚀已变成了铁锈红,两个娃娃坐在向日葵前读书的画面还清晰可见。版权页上印有: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1960年5月第一版,定价8分。

记得2013年的春天,一家都市报有个“老物件”栏目,我自报“家门”,有两位记者来采访,写过文字,报上还晒出我举着两本俄语书的形象。这次看到又过去了11年,前几年家里装修时仍不忍处理弃之。我翻阅着,想起我年少时那段离现在很遥远的记忆。

1960年夏,我由莫愁路小学毕业,考入南京市第五中学。暑假一结束,我背起书包,跨进这所颇有名气的学校大门,穿过篮球场,走过长长的林荫道掩映的一排排教室,来到我的初一(乙)班报到,开始我人生又一个新阶段的求知学习。

初一除了语文、数学,新增了一门主科:外语。外语主要是学俄语,且每星期都像语数一样要上五六节课。我们唱着苏联歌曲《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看着苏联电影《丘克与盖克》《卓娅和舒拉》,读着高尔基的《童年》《海燕》……

几个星期后,班主任召开班委会,或许因为我在小学时是校大队委,又有“三好学生”的“桂冠”,很快在班上脱颖而出,被提名担任班长和俄语课代表。

自此,每逢上俄语课,教我们俄语的余尚志老师一出现在教室门口,我即用俄语高声喊道“起立”,接着全班同学站起后齐声用俄语说“老师好”,站在讲台中央的余老师,随即深情地也用俄语向同学们说“同学们好”。然后我宣布“坐下”。这成了我每上俄语课最激动人心的序曲。

渐渐地我爱上了俄语课,俄文书写得很漂亮。有次全校举行俄文书写比赛,我获得初中年级的一等奖,被奖励一本《中俄常用小词典》。看着张榜在橱窗里获奖者的名单,我心里激动异常,久久不舍离去。每次俄语测验、考试,基本都是满分,位居全班前茅,比我的语文数学成绩都好。后来位于中山东路新华书店旁的中苏友好馆是我常去的打卡地,我在那里看苏联画报,画上的名胜古迹和一座座教堂式的建筑吸引着我的眼球。不认识的俄语单词,就从书包里取出《中俄常用小词典》查阅、对照。平常见着俄语老师,都学习着用俄语与老师交流,由开始的结结巴巴到通畅流利。老师说我记忆力强,常为之受宠若惊。

有热爱就有向往。年少的我萌生出长大后当一名俄语翻译的梦想。然而,梦的幻影还没形成,1961年,父亲去世了。那一年我还不满15岁。这年的9月新学期开始,原本进入初二的我依依惜别同学,辍学进了父亲的那家工厂。

那两本俄语课本成了我永久的珍藏。生活常常给予我机会,2018年的仲春,我和妻子赴俄罗斯旅游。去了莫斯科、圣彼得堡,走进冬宫,漫步红场,瞻仰新圣女公墓,还在夕阳中伫立涅瓦河畔,看波光粼粼的河水摇曳着金光,心中激情满满。临离别的那天晚上,我在克里姆林宫附近一家商店,买了两本邮册带回国。当第二天机身向上猛地翘起时,透过机舱的舷窗,鸟瞰渐渐模糊的莫斯科,渐渐远去的俄罗斯土地,我忽然挥手脱口说出一句俄语:达思维但雅,莫斯科(再见,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