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8版:读品周刊

保罗·奥斯特和他 充满偶然性的小说

《纽约三部曲》 [美] 保罗·奥斯特 著 文敏 译 九州出版社

□思郁

5月1日那天,看到一则让人震惊的消息,据报道,美国小说家保罗·奥斯特因为肺癌并发症,在纽约布鲁克林去世,享年77岁。

奥斯特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小说家,他的大多数作品都有中文版。他的一生写了三十多本书,涵盖了不同的文学种类,有小说、诗歌、翻译、文学评论、剧本等等,他还编导过几部电影,入围过戛纳电影节。但是能让他持久地享有盛誉的,还是他那些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小说。有段时期,我非常着迷他的小说,但是在近几年,尤其是随着大部头《4321》出版之后,我总觉得他近些年的写作逐渐变得有些笨拙和较真,反而丧失了他原本小说中游戏般的灵韵。如果让我推荐他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我会选择《幻影书》《月宫》《孤独及其所创造的》《纽约三部曲》这几本,基本都是前中期的作品。

奥斯特1947年出生在美国新泽西州的纽瓦克,这也是另外一位美国小说家菲利普·罗斯的家乡。奥斯特的父母是东欧犹太移民的孩子。奥斯特从小喜欢棒球,他不止一次讲过,他开始写作也跟棒球有关。在他八岁那年,在棒球赛后,他向球星威利·梅斯索要签名,但是两人都没带笔。小奥斯特深深懊恼,一路哭着跑回家。从此之后,他的口袋里总是带上一支笔。如果你的口袋总是有一支笔,总有一天,你会想用它来写点东西。这就是他开始写作的缘由。

在奥斯特童年时期,对他刺激性更大的一件事,是他十四岁那年,在夏令营偶然看到一个朋友被闪电击中而亡。这件事成为了他后来写作中的创伤事件,成为了小说中命运偶然性的一种代表性症候。乃至多年之后,在《4321》中,他还重复讲述了这个故事。

奥斯特的小说中最大的特点就是偶然性,或者说奇迹,他的小说中总有各种奇迹发生,比如中彩票,继承遗产,危机之时,突然有个富有的神秘人出手帮助,摆脱困境。中国的读者会更习惯用“无巧不成书”来表达。在小说的人物角色无法继续推动叙事的时候,偶然性的事件爆发,会扭转一切的局面。但如果在小说中这些偶然性使用多了,就会让人怀疑作者的能力,总觉得依靠这种奇迹推动的写作不能算是真正的写作。这也是奥斯特总是被评论家诟病的原因。

奥斯特读了哥伦比亚大学,大学没毕业,就过上了一种自我放逐式的文艺青年的生活。他去了巴黎,依靠翻译、写评论维持简单的生活。在他后来的自传《穷途,墨路》中,他说他过着一种边缘化的生活,即挨饿诗人的生活。此后,他给出版公司做过代笔,写那些不入流的色情小说,发明过没人玩的纸牌游戏,出版公司做过编辑等等,但是这些工作都失败了,让他陷入困顿和自我质疑。在这种持续的焦虑和失眠状态中,他开始构思一篇小说,以纽约为故事背景,以侦探奎因为主角,讲述他偶尔接到一个寻找“保罗·奥斯特”的电话,此后逐渐陷入了一种自我迷失当中。这个故事就是《玻璃之城》,后来他又完成了《幽灵》《锁闭的屋子》,三篇故事构成了《纽约三部曲》。

奥斯特依靠《纽约三部曲》成名之后,基本保持了自己一贯的水准,每年写一本书,每本书都能卖得很好。但是很奇怪的是,在美国的文学界,奥斯特被认为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畅销书作家,评论家经常嘲讽他小说中重复出现的情节和硬伤。但是在欧洲,他的小说更加受欢迎,拿了很多欧洲的文学奖。他的写作被认为与法国的新小说有很大的渊源,尽管他声称从未看过法国的新小说。

近些年我很少读奥斯特,不是奥斯特不够好,而是我想关注能更吸引我的小说家。但是平心而论,一个作家一生中能写一本代表作就已经足够了,奥斯特的代表作不止一本,这已经是非常好的作家。

在奥斯特去世之前,他还有几本书没有中文版,一本书是2021年的《燃烧的男孩儿》;另外一本与他的摄影师女婿合作撰写的摄影书《血腥国度》,这是一篇批判美国枪支管理的犀利文章;还有一本是《鲍姆加特纳》,讲述了一个七十多岁的作家,因为妻子的突然离世,开始反省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让我们又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个熟悉的奥斯特大概又回来了。

■好书试读

“佳子。”她听见呼唤。母亲从厨房来到起居室,朝二楼呼唤着她。“佳子,吃午饭了。”“佳子,吃晚饭了。”本不该听见的声音,仿佛穿行于梦境与现实之间,传入耳中。过去是“阿哥、佳子、小彭”,“阿哥、佳子、小彭,吃饭了”。去年,哥哥离家独立之后,变成了“佳子、小彭”。今年春天,弟弟去外公外婆家住之后,就变成了“佳子”。母亲总在楼梯下如此呼唤。那声音仿佛永远不会消失。“阿哥、佳子、小彭。”“阿哥、佳子、小彭。”“佳子、小彭。”“佳子、小彭。”“佳子。”……

佳子背对着光。她弓着背,感受到光与热正聚集在自己突起的脊柱上。是呈鲜明血色的光。光滞留在闭合的眼睑与眼角间,风拂过时,会轻柔地随之黯淡一瞬。呼吸时,肺部会在温热中一点点变脏。额头与发丝里也汇集着热意。鼻子抽动着,体会细细碎碎吹进来的风。左脸颊缓缓变凉时,佳子察觉到自己正背负着某人,那人的气息似乎落在了她肩上。《车上的女儿》

[日]宇佐见铃 浙江人民出版社

我请劳拉谈谈自己的家庭情况,她说她不想细说“那些烂事”。她说自己很务实,只想减轻压力——无论其来自何处——这样一来,疱疹带来的疼痛也能有所好转。她只打算来这么一次,希望我要么给她开点药片,要么就“治好”她的“压力”。我不得不给她泼冷水,告诉她压力或者焦虑有时很容易缓解,有时却很顽固。我向她解释,我们需要预约好几次会面才能搞清楚她的压力究竟是什么、她对此有什么样的感受,以及压力源自何处,然后再寻找缓解的办法。我说,有可能是因为免疫系统忙着对抗压力,就没有余力再去对付疱疹病毒了。

“真不敢相信我会经历这种事。我原本以为自己是来拔牙的,结果一不小心,整个脑袋都被连根拔掉了。”《早安,怪物》

[加]凯瑟琳·吉尔迪纳

花山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