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我很喜欢看关于美食的视频节目,关注了不少吃播、探店和做菜的博主。这类视频的流量秘诀就是一个中国人带着身边的外国朋友和家人,让他们尝试具有地域特色的美食。这种视频的初衷当然是为了流量,也不乏想为中国美食正名的意思,但是往往适得其反。
英国的美食家扶霞·邓洛普在她的新书《君幸食》的开篇中就提到,得知她是中国美食的研究者,有无数次情况她遇到这样的问题:你吃过最恶心的东西是什么?这种西方人对中国饮食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了。
某种程度上,扶霞的这本书就是为了扫除西方人对中国饮食的偏见而写。之前的专栏中,我曾介绍过扶霞这位英国姑娘,上世纪九十年代来中国四川留学,别人爱上中国美食的方法最多是吃吃吃,她吃了还觉得不够,专门去四川烹饪高等专科学校学厨,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专业厨师。她走遍了中国的很多地方,结识了很多中国大厨,搜集了很多资料,写了《川菜》和《鱼米之乡》两本菜谱,还有很多专门介绍中国美食的文章。但如果说有本书专门来介绍中国的美食,那就是这本《君幸食》。不得不夸赞这个书名的翻译,一看就是深谙中文雅趣的人,原本以为这是译者的功劳,翻到最后才知道原来是扶霞自己提供的译名。
这本书的写法上也有值得称道之处,三十篇文章,每篇都像一个小论文,从扶霞喜欢的一道中国菜开始讲故事,追根溯源,讲述它的历史、起源和魅力。书中有大量的古文和引文,让很多中国的美食研究者也自叹不如。最重要的是,扶霞是一个英国人,她的文章更多的是向西方人介绍中国的美食,纠正西方人对中国饮食的偏见。
比如在《宋嫂鱼羹》中,她注意到中餐注重食材的切割与搭配,西方人似乎更喜欢整块地烹饪食材,这点导致了一种强烈的文化偏见。因为西方烹饪文化的一大特点就是,想知道自己究竟吃的什么,所以他们要么使用单一的食材,要么就是整块的原材料。而中餐的最大特点就是要么将食材切成小块,要么就是使用多种食材进行合理的搭配,中国美食的特点就是化食材为无形,让你看不出使用的什么原材料才是最高的技艺。这就导致英国人对中餐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像中餐这样以‘变形’而非直白呈现为主的菜肴,是在进行理直气壮的招摇撞骗”。
在《赛熊掌》一篇中,她更是驳斥了十九世纪以来一个西方人的偏见,那就是西方人有种根深蒂固的观点,认为中国人最初开始吃奇特的东西,是因为贫穷,饥饿难耐。幸好扶霞了解中国历史,她说这种自以为是非常可笑,无论是古代还是近代中国,熊掌一直都是上流社会的食物,鱼翅最初流行于宋代,那时在中国南方一些大城市已经相当成熟,那里的人们也许是世界上有史以来吃得最好的。更可笑的是西方人在这些问题上的双标,英国绅士吃野味、日本人吃蓝鳍金枪鱼、英国厨师烹饪幼鰻、法国人爱吃鹅肝,都觉得正常,中国人吃鱼翅就是野蛮,破坏环境。这种居高临下的自以为是,只能让华裔群体感到愤怒。
扶霞不断提及西方对中餐的误解、偏见和短视。她说,西方人对“中餐”这个词的理解的可笑程度就如同中国人口中的“西餐”的理解一样,中国人会用这个词泛指西方世界多种多样的烹饪传统,从奥斯陆到巴勒莫,从莫斯科到纽约。西方人对中餐的理解也存在这种无知,因为中餐除了使用筷子、喜欢将食材切成小块,喜欢蒸和炒这些基本的共性外,根本下不了一个普遍的定义。
扶霞说最初英国有六家出版商拒绝了《川菜》这本书选题,给出的理由是主题太狭窄了。扶霞说她看到回复,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主题怎么会狭窄,明明是取之不尽的源泉。光是研究川菜,她就已经研究了三十多年,但她感觉这才开了个头。中国的菜系丰富多样,深不可测,互相交融分化,不断发展,让人叹为观止。而对于那些不了解中餐的西方人来说,他们对中国饮食的了解,只不过是盲人摸象而已。
■好书试读
从斯鲁森搭地铁回家的那晚,一个臭烘烘、醉醺醺的男人从辛肯丹姆站上了车,一屁股坐在我们旁边,隔着一条过道开始向我们搭话,当然说的都是些酒气熏天的胡话。由于并不希望我们之间的聊天被打断,我和约翰娜都没有理睬他,我冲他投去一个客气而略带轻蔑的微笑。但他继续喋喋不休,于是约翰娜猛地转过身,正脸直面他,以一种冷酷无比的姿态滔滔不绝地大骂起来。我从未听过她和谁这么说话。我没记错的话,她用上了“猪头”“肉饼脸”“撒泡尿照照自己”这些词句,一骂完,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换上了另一副神情。仿佛她在转身的一瞬间,就完成了一副隐形面具的摘戴。她继续我们的聊天,而我已经无法判断,那副面具是被摘下还是重又戴上了。这场冲突严重扰乱了我的心绪,我不时向那个男人瞥去,而约翰娜则始终保持正常声调和我聊天。我期待她会吃吃一笑,坦言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伪装,或者以其他方式对此发表评论,可她只是说个不停。
——《唯余细节》
[瑞典] 伊娅·根伯格 南海出版公司
2023年元宵节前三天,我在皮村主街上租了一间600块的房子,实现了我酝酿已久的想法。
第一次去皮村,是在2017年4月,找小冯。
在那之前我早就听说过皮村,最初是得知那里有个工友之家,有图书室,有博物馆,还帮助工友维权,觉得新鲜,一直想过去看看,却没有成行。之后曾经有一次,一个朋友告诉我,在博物馆打工遇到了消防检查上的麻烦,断水断电,几乎要关闭了,希望我找两家媒体报道。当时我与媒体已经若即若离,这位朋友也是在网上看到信息,并非受工友之家所托。当时经过几届打工春晚的举办,尤其是崔永元的主持,皮村和工友之家已经相当有名,我判断他们并不缺乏媒体渠道,就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这位朋友。——《我的皮村兄妹》
袁凌 中信出版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