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冷汗与热汗

□南京 王军

39年前,我结束在南京的学业,怀揣航海梦,奔赴宁波石浦船队当水手。正值酷暑,天气如同炉火般炽热。那时,住宿无空调房,出行无空调车,常常一身汗;一只军用水壶,一把折叠纸扇,伴我前行。

到宁波石浦船队报到后,新鲜劲儿还没缓过来,第三天就要动身前往正在台州海门船厂大修的船上。于是,我背上行囊,乘坐长途汽车前往。途经临海,那里的公路依山而建,常挂在山腰间,崎岖不平,迂回盘旋,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平原长大的我,第一次领略到了穿越崇山峻岭、密林幽谷的神秘,感受蜿蜒曲折、跌宕起伏的惊险,品尝堪比天路、颠簸惊魂的滋味。我无法缓解内心的紧张和恐惧,担心一失足成千古恨,常常惊出一身冷汗。

会车时,经常要提前找相对宽一点的地方。当我们的汽车行驶外侧时,司机小心翼翼,蜗步龟移。此刻,我提心吊胆,用舌头舔舔水壶口,润润干渴的咽喉;轻摇折扇,平复失魂落魄的内心。我五指并拢捏紧拳,暗自为司机鼓劲。汽车有惊无险地驶出来,手指展开,掌心全是冷汗。

山外酷热、山间清凉。我眺望窗外,隐约感觉到人生路上定当如斯,有坎坷、有迂回,兼有风雨,怎样才能如司机那样驾轻就熟、有惊无险?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路径,心里急得渗出汗。

当天下午4点,抵达海门船厂。此时太阳西斜,暑热依旧,但比正午略低了那么一点。我放下行囊,未来得及擦汗更衣和洗漱,就紧跟大家,用水壶装水,抓起铲刀、钢丝刷等工具,戴上保护镜,匆忙离开船员生活区,快步走向船舶修理区,来到我们自己的船边,稳步走在栈桥上,扶着“炙手可热”的护栏,踩在每走一步都烫一次脚底的钢板楼梯,登上阳光炙烤下正在大修、“热辣滚烫”的船。

刚到机舱门口,一股股热浪涌出来,烘热全身,还没干活就热出一身汗。我跟着船长从舷梯进入闷罐如蒸笼似的机舱,虽然鼓风机在不停地抽风,但依然感觉到炙热,不一会儿胸前和背后就湿透了一大块、裤腰湿了一大圈。我大口补水,可刮漆除锈一会儿,如雨水般的汗水就不断地滴落,衣裤全部被浸湿。

也不知道工作了多久,大家在船长的吆喝声中上甲板喝水换班。每个人身上都沾满星星点点红的、黄的、蓝的、黑的等各色漆和锈灰;每张脸上,汗水如流,仿佛被刀刻出条条纵向的沟坎,成了大花脸,汗水还在不断地淌……

这天,我山路惊魂一身冷汗,船舱工作又让我汗如雨下。无论是冷汗还是热汗,都湿透了衣衫;但无论多少汗水,都不能凉透我内心的热血,不能动摇我搏击风浪的信心,不能阻止我这名新水手对航海梦的执着与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