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副刊

四碗

□南京 柯宁生

最近,总是梦到一些旧时的人和事,“四碗”是闯入梦中最多的一个。

“四碗”是我儿时的小伙伴。上世纪50年代,家长给孩子取小名都是图顺口、好养,什么小狗、二毛、三丫。不过,用碗来为孩子取小名的,恐怕也只有“四碗”的爸爸了。我们用南京方言叫他小名时,有点别扭,总是忍俊不禁。

他家就住在我们大院后门的一条巷子里,“四碗”的爸爸每天拖板车养活一家人。那时“四碗”很调皮,没少挨他爸爸的“竹片”,偏偏“四碗”性格倔犟打死都不求饶,可怜“碗妈”看他被打得身上红一块青一块,每次都用身体护着。“碗妈”很会过日子,有一次“碗妈”买了几根带肉的骨头熬汤,“四碗”吃过后差点把碗舔通了。把吃过的骨头洗洗敲碎,扔几片菜叶再继续熬,只想让家人有点儿油星滋养身体。

“四碗”读四年级时,写作业都是趴在床沿边或长板凳上写,考试成绩都是在及格的边缘。碗爸虽然没有文化,但他会把收集的各种纸张按比例裁好订好,要求孩子每天都要认认真真地写两张毛笔字。一天,“碗妈”被老师叫去学校,说“四碗”成绩跟不上,希望家长注意孩子学习,如果期末考试有一门功课不及格将会被留级。“碗妈”一听急坏了,一把抱住“四碗”尖声痛哭起来:“四碗”啊,你要是留级你爸还不把你打死啊,你就不能好好学啊?转过身她又求老师帮帮孩子,只要孩子学习成绩及格,怎么打骂家长都没意见。可能是“碗妈”的凄厉哭声打动了老师,老师答应更多关注孩子。从那以后,“碗妈”再也不允许“四碗”玩了,放学回家就是看书写作业写毛笔字。还别说,期末考试“四碗”成绩进步,老师还让他当了学习小组长。期末碗爸拿到成绩报告单看到老师评语,高兴得直点头抿嘴笑。“四碗”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和我们玩的机会越来越少。他的学习态度也感染了我,后来我考取了三中。因“四碗”全家下放去了苏北,从此我们断了联系。

前几年,有次在地铁站与“四碗”意外相遇,我们互相打量了半天,才确认彼此,那一刻突降的惊喜让我们把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虽然都是两鬓斑白,但是仍不忘少年时的模样,坐在地铁椅子上就攀谈起来。“四碗”说,他父母已经去世多年。说起当年他妈妈在学校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刻骨铭心了一辈子。下乡后他苦挣工分分担家庭重担,回城后还上了夜大。在单位从班长干到调度,退休前还是办公室副主任。我问他:“你在单位时还有人喊你‘四碗’啊?”他头一抬,大笑道:“除了你,单位可没人知道我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