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拉美文学大爆炸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但是这一文学现象在中国的持续影响力依然未曾减弱,那个时期的几位重量级的作家已经远去,但是他们的作品还在源源不断地翻译过来,影响力还在持续上升。像马尔克斯的遗作全球同步发行,《百年孤独》的电视剧即将上映,还有略萨写马尔克斯的博士论文《噬神者的历史》出版,这些都可视为文学爆炸的余韵。当然,文学大爆炸中的几位主将大都已经去世,但是巴尔加斯·略萨依然还在,八十几岁还笔耕不辍,新作不断。最关键的是,我们对略萨的认知还远远不够。
在已经出版的略萨的作品当中,他的小说大都有了中文版,但是他的文论和研究大都没有译介,而略萨是个一流的评论家,没有这些作品是不完整的。还不止如此,要知道略萨是远比马尔克斯更加丰富的存在,他一手小说,一手文论,写过剧本,经常参与各种公共活动,竞选过总统,在大学教书,还演过电影,他的人生经历远比小说更精彩。我们可以说马尔克斯一生就写了一部大书,他所有的影响力都集中在《百年孤独》上。但是略萨正好相反,他的人生的每一个时期都有不同的书写,每个时期都有自己的代表作。他的生命力和文学生命都比马尔克斯更加长寿。2023年10月,八十七岁的略萨发表声明打算封笔,他还提到他的最后一部作品是一本关于萨特的文论作品,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看到。
刚推荐过略萨写马尔克斯的《噬神者的历史》,又马不停蹄地推荐了其他作者写略萨的《写作之癖》,这两者之间的互文关系颇为有趣。这本书的作者是西班牙作家J.J.阿玛斯·马塞洛,也是略萨的老朋友,所以他写的这本书,严格来说不能算是略萨的传记,它是结合了访谈、私人回忆、逸事和阅读评论的综合体。这本书源于马塞洛读到了那本《噬神者的历史》,成为他结识略萨的媒介,正如马塞洛认识到的,略萨写这本书的主要原因是他对于马尔克斯这位朋友的慷慨态度和文学直觉,但同时这本书也代表了略萨自己的文学观:写作是一种反叛,是一种弑神行为,是为了杀死心中众多的魔鬼,是创造一个虚构的世界与现实相抗衡。
受到这种理念的影响,多年后马塞洛写了这本书《写作之癖》,他致敬略萨的行为就是几乎采用了略萨写《噬神者的历史》一模一样的结构,前半部分非常简略地回顾了略萨的成长、婚姻和竞选之路,后半部分对略萨的重要作品,从成名作《城市与狗》(1963)到《公羊的节日》(2000)进行了具体的文本分析。
这本书优点和缺点一样的明显。缺点就是作为略萨的老友和文学上的仰慕者,夹杂了太多的私人性的判断,对很多公共事件的分析也浅尝辄止。优点就是补充了我们对略萨认知上的缺陷。比如我一直认为略萨竞选总统在他的文学生涯中可以忽略不计,我认为略萨的自传《水中鱼》是写得非常差的一本书,与其说是自传,倒不如说是略萨竞选失败的自我剖析之书。这是一本政治辩论方面的书,与他的文学写作无关。但是在马塞洛看来,这本书正好代表了略萨多年来内心与魔鬼的争斗:一方面是对文学的痴迷,一方面是对政治的献身。两种激情在他的人生中持续斗争,这种斗争在作家竞选总统的行为中达到了顶峰,又在总统大选失败后分出了输赢。就是从竞选失败之后,略萨才真正决定在那条人生花园的分岔路上选择了文学之路继续走下去,用书中的原话说就是,“政治家巴尔加斯·略萨的失败却意味着小说家巴尔加斯·略萨的胜利,他像一只受惊的猫一般,决心再也不钻入政治的洞穴,他带着全新的能力回归文学的世界,再次全身心地投入那项具有排外性和排他性的激情事业,投入到他的写作之癖之中”。
略萨的文学观与政治观是一体的,他喜欢萨特,喜欢介入文学,把文学作为一团反叛的火焰,作为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政治上,他自称是一个传统的自由主义者。他所有的写作、参与政治、竞选总统,甚至与马尔克斯多年的矛盾,等等,都与他坚守一种自由主义的理念有关。他说,作家的天职就是变成社会中有意无意的搅局者,怀着理想的反叛者,难以忍受的魔鬼代言人。
■好书试读
亚明彻底离开了他热爱的文艺界,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要独当一面地开展扩大抗日武装、发展地方政权的地下工作。他化名王有才,进了一家棉花行当账房。人生地不熟,如何着手开展工作呢?他想,得首先成为群众的朋友,得到他们的信任,让老百姓从他们的行动中感受到新四军游击队是打鬼子、为人民的军队,他们才能自愿投身到抗日队伍中来。如何才能达到这一目的呢?他一边记着棉花行的收支账目,一边盘算着自己的行动计划。
门帘掀起,两簇火红的热焰滚进了店堂,老板娘脚上的红绣鞋使他那打了结的思绪倏然亮堂了,他找到联系群众的契机了。他一来到这里,就已感觉到,这位老板娘引领着这十村庙镇穿着的新潮流。他立即给喜爱赶时髦的老板娘设计了几种新颖别致象征吉祥美好的鞋花图样:凤穿牡丹、鹊雀登梅。老板娘很喜欢他设计的这些图样,马上动手刺绣。她穿着新绣鞋往街上一走,立即轰动了一条街。大姑娘小媳妇立刻围上了她,啧啧称赞,向她索讨花样。
——《亚明传:从战士到画家》石楠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坦白说,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对莫奈知之甚少。他所处的时代背景,他开创的那些赫赫有名的绘画技法,我都知之甚少。然而,就在那一刻,当我和男友并肩站在城市美术馆里,凝视着那微弱的光线、麦田里巨大的干草垛,我觉得自己一下子被什么击中了。在当时的我和现在的我眼里,这都是关于时间的画作,感觉就像画家正用两种目光打量着麦田……这时男友来到我身旁,对这幅画发表了千篇一律的评论。我沉默不语。我想到的是,我们对彼此都太过礼貌,这段关系中我们从未红过脸、吵过架,甚至连反对的意见都没提出过。我想到人们经常形容我性格温和,想到餐厅顾客有时给服务员小费时,会称赞女服务员仪态得体大方,说话轻声细语,服务贴心到位、有求必应。
——《冷到下雪》[澳] 欧健梅 著 陆剑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