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智

有关苏东坡的作品不少，我因为喜欢苏东坡，大部分读过。一个认真的作者，假如没有十二成把握，不敢“碰”苏东坡，因为追崇苏东坡的人实在太多，作品不能有一点“瑕疵”。因此，市面上的“苏东坡”虽然各有千秋，水准都不低。

在众多的“苏东坡”当中，我要特别提到《年少早识苏东坡》。

顾名思义，《年少早识苏东坡》的阅读对象是少年。

一个问题。少年需要“早识”苏东坡吗？当然需要。

苏东坡之所以是苏东坡，在于他的“实”，比如在诗词、书法、美食、为官上的成就，也在于他的“虚”：比如处世、境界、世界观等等。实虚结合，虚实并进。这些，少年迟早要“识”、迟早会“识”。既然如此，宜早不宜迟。当然也可以不那么迫切，迟一点无妨。但是有一点又不能迟，即知道苏东坡是怎么成为苏东坡的。一夜之间成不了苏东坡，苏东坡是从少年成长起来的。

少年苏东坡并不“高大上”，反而“接地气”“亲民”。他和其他调皮的男孩子一样，带着弟弟和小伙伴一起和泥、爬树、掏鸟蛋。因为贪玩完不成作业，而担心父亲的责怪。苏东坡在改正缺点上表现得很不错，谁还没有调皮捣蛋的少年时候呢，但并不是每一个少年都能及时纠正错误。少年苏东坡的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他年少立志，有了远大的志向，他在学习上是自律的。这是他有别于同龄人的根本原因，也是他成为“苏东坡”的坚实基础。少年苏东坡和所有的少年一样，有家乡、亲人，有学堂、求学，有顽劣、醒悟，有立志、发奋。少年苏东坡对成长中的少年来说，可亲、可学。这个苏东坡的成长是少年成长的一盏灯，是一个榜样。少年如果“早识”苏东坡，对健康、快乐、卓有成效地成长，益处良多。

再一个问题。《年少早识苏东坡》值得少年“早识”吗？我以为值得。

写苏东坡，至少有六条线。一条是人生、一条是为官、一条是精神、一条是诗文、一条是情趣、一条是时代。人生艰难曲折、宦海波涛汹涌、精神旷达豁然、诗文光辉灿烂、情趣生动盎然、时代风云变幻。这六条，每一条要写好都不容易，但是要写好苏东坡，六条必须齐头并进、互相交织，不可或缺。而把这些写出来，让少年“早识”，更为不易。《年少早识苏东坡》并不因为读者对象是少年，作品就可以降低层次、偷工减料，而是最大程度在构思、选材、表达和情绪上下功夫，使之适合少年阅读。谋篇不能笨拙，内容不能减少，表达不能干巴，情感不能直露。苏家历史、嘉佑二年科举、凤翔初试、王安石变法、乌台诗案、贬谪与救赎、与王安石相逢一笑泯恩愁……必须要写，必须要写到的还有苏东坡走一路写一路的诗文。

《年少早识苏东坡》可以看到苏东坡的成长之路，还原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苏东坡。比如刚到凤翔任职，他是骄傲的，没有处理好与上司的关系，被上司“立规矩”。好在他的上司是正直的，将他视作孙辈，希望他能稍稍收敛锋芒。后来苏东坡与和他一起共事的官员大都能相处愉快，除了他本身乐天的个性外，与他能更好地处理人际关系也有很大的关系。

“三苏”和王安石的过节一直是后世津津乐道的话题。作者在写作时，并不评判孰是孰非，而是用纪实的手法写出交往的经过。苏东坡和王安石的敌对是政治立场的不同，属于君子之争。“乌台诗案”发生时，王安石还伸出了援助之手。多年后，两人在金陵再相见，王安石骑着毛驴早早在岸边等候，苏东坡则帽子也来不及戴就急忙下船迎接，两人还互相开起了玩笑，两位名士的形象跃然纸上。

换一句话说，要把给成年人做的上等食材，做成少年喜爱、对少年有益的餐食，何其难。但是，《年少早识苏东坡》做到了，全面而有侧重，复杂而有简洁，泼墨而有收敛。这是作者以对少年的体贴，表达对苏东坡的敬重。

还有一个问题。《年少早识苏东坡》能让少年“早识”吗？我的回答是可以的。

多年前，我在编辑黄蓓佳的长篇小说《我要做好孩子》、曹文轩的长篇小说《草房子》时，提出“优秀的儿童文学适合一家人共读”，后来，我把“儿童文学”扩大到“儿童读物”。少年如果要顺利阅读，必须过“三关”，一个是家长关、一个是老师关、一个是自己关。家长要给孩子购买“这本书”的费用，老师要给学生阅读“这本书”的时间，少年要有阅读“这本书”的兴趣。“这本书”凭什么让少年读？家长和老师必须先读以检验。“这本书”怎么真正产生阅读效果？少年必须喜欢。因此，少年任何一个完整的阅读，这三关缺一不可。

《年少早识苏东坡》在“过三关”上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作者心里有苏东坡。作者准备充分。仅拥有资料这一点来说，不仅丰富，而且很多是第一手。作者没少去图书馆，没少潜心典籍，没少搜寻历史，没少到苏东坡生活、工作的现场。因而，作者写起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尤其突出的是，《年少早识苏东坡》花了很多笔墨，写苏东坡是一个好官。很多“苏东坡”一般不涉及官场，因为官场不好写，比如，王安石与苏东坡孰是孰非？但是，写苏东坡怎么能不涉及为官呢？他首先是一名“好官”，为官是追求也是工作，而文学、书法、美食只是“业余爱好”。《年少早识苏东坡》时间脉络、时代脉络、为官脉络、生活脉络、心路脉络，一丝不苟，清清楚楚。

作者心里有少年读者。字里行间风光无限，笔下热爱如泉喷涌。面对苏东坡的厄运，作者同情、悲悯，但是不埋怨、不渲染。全书沉郁而昂扬、严谨而恢宏、纪实而畅想。作者不是有意、故意“正能量”，而是坚定地认为苏东坡就是“正能量”。苏东坡九死一生，为什么能活下来？因为他心里有爱，因为他周围有爱。其他不说，凤翔政治起步，遇到好上司；嘉佑二年科举，遇到好考官；乌台诗案后，遇到真朋友——即使“敌人”也保他一命。有爱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未来。苏东坡不死，才有“苏东坡”。

作者心里有成年读者。苏东坡的父亲苏洵最初浪荡，后来发奋；苏东坡的母亲程夫人，一贯博爱、善良、正直，对子女既严格又宽容；苏东坡的恩师欧阳修胸怀坦荡，让苏东坡“出人头地”……作者将为父母之道、为官之道、为师之道、为兄弟之道、为友之道，巧妙地交织在苏东坡的际遇之中，既有故事的生动，也有教育的深刻。屐痕处处，让人不仅能会心一笑，也能掩卷有思，同时都能找到参照的标尺。家长为孩子、老师为学生把关的同时，也受到吸引与启发，这就让少年有了阅读的可能、增加了阅读的机会。

《年少早识苏东坡》的问世，为“苏东坡”增加了一个品种。这个品种有特色、有品质，不掺水、不糊弄，值得少年“早识”，也值得少年与成人“共识”。这是优秀作品应该得到的待遇，也是有责任的作者、有品质的出版社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