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那年除夕

□南京 曹冬云

9岁那年的除夕夜,我把父亲分给我的五十个小鞭炮全部给了弟弟,他非常开心地跑出家门和小伙伴们放鞭炮,而我溜到父亲身边。

大人们正推杯换盏,面红耳赤、笑语欢颜。桌上是母亲烹制的一席菜肴,有舅舅从南京寄来的板鸭、香肚和洋河大曲,有母亲做的十样菜和其他牛羊猪鸡鱼肉。围坐的有堂哥一家、父亲单位里不能回老家过年的单身青年,还有几个与父亲关系较好、夫妻分居两地而只有丈夫在这里的叔叔们,这样宾朋满座而热闹的氛围又多了几分戏剧性。父亲来自河南,母亲来自南京,我同学的父亲来自上海,父亲单位新来的单身青年里一个来自四川,一个来自陕西,还有一个来自广东,每一个人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浓重的乡音。听着来自各地的方言,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瞬间有五湖四海一家亲的感觉。而我的心思不在这一桌的美味和方言上,我的目光一秒也未曾离开过大人们手中的酒杯,杯盏中是清澈的白酒,在一饮而尽的酒意中,尘封的话匣也打开,平时从不袒露的真情实意、恩怨情仇,在酒的神秘催化下流淌,感情因此拉近。

酒过三巡,个个微醺,那时并非家家有电视,更别说看春晚了。同学的父亲马叔叔在酒意的催使下来了段沪剧《白毛女》选段,我一句也没听懂,大家都笑着鼓掌叫好,他唱罢,父亲竟然也来了一段豫剧《花木兰》选段。因为在家经常听父亲放常香玉大师的片段,耳熟能详,我跟着父亲唱起来:“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在一片叫好嬉笑声里,窗外忽明忽暗的爆竹燃放的光焰和炸响声,为辞旧迎新增添了不少节日气氛。每个人都诉说着对远方家人的思念和分在两地的无奈,说得平淡,听着却柔肠百结。

正在大家都沉浸在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中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我第一个冲出去看,借着玻璃窗透出的昏黄光晕,是父亲单位的同事阿迪江和周边的维吾尔族邻居,他们带着自家的美食也来过除夕夜,一堆人涌进来,带进室外零下十几度的寒气,倒也让室内的暖气变得清新。屋里顿时显得拥挤,母亲和其他几个女的主动撤离饭桌,又重新摆上碗筷和酒杯,我留下来充当翻译。父亲悄悄地让我撤了桌上的猪肉,酒杯里再次斟满了清澈的白酒,带来一大碗羊肉抓饭的吐尔洪大叔喝完杯中白酒连声称赞道:“马一阿热克,百科亲亚克西”,意思是说“这个酒非常好。”在当时能够喝到洋河大曲十分稀罕,在他心里,能够用白酒招待他们的人就是他们的贵人。父亲作为老支边人员,在带动当地经济发展方面也做了一些实事,他们用质朴的话语祝福父亲和在座的人新年好,桌上再次迎来酒杯碰撞的高潮声,气氛再次热烈燃烧,窗外小孩们放鞭炮的欢声笑语也为这个除夕夜平添了祥和。

夜深杯空,众人才微晃着身子依依不舍地散去。母亲收拾着一桌的狼藉,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空酒瓶挨个摇了摇,希望能有残酒留存,想趁父亲送客出门间隙,亲自品尝一下白酒的滋味。结果却被母亲嗔怪:“你个丫头喝什么酒,不学好。”我翻个白眼说:“喝酒就是不学好啊,那李白不喝酒就能写出那么多诗来?”“你跟李白学呢,他是大人,你是小孩!”母亲笑着反驳道,我自知无理,悻悻走开,带着除夕满腹的佳肴和未能品尝到白酒的怅然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