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吴晓平

退休的日子寂寞且无聊，成天就想出去疯。

网上看一处农家乐，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且价格便宜，连吃带喝，才百元一天。于是，约上几位同学老友，自驾出发，中午就抵达宜兴山坳里这处庄园。生意很好，前台经理告诉我们，房间尚未打扫腾出，可先去吃饭。哇，大厅十几桌，乌泱泱全是老头儿老太，南腔北调，声震屋瓦。好不容易按号牌找到桌子，发现菜已半凉。有心喊服务员热一热，就看那漂亮的女娃儿满头大汗，举着菜盘在人丛中穿梭，根本没工夫理你。陆续端上来的热菜，也是乌里污糟，肉丝裹在雪菜里看不分明，鱼肚上的浇头黑乎乎搞不清是豆豉还是干菜。我说完了完了，我们住进孙二娘的黑店了。离这十多公里那家民宿，半月前我们才去过的，可比这家好多了！

同桌食客，皆是这些年天南海北奔波的老友，大家纷纷比较其他去过民宿的伙食，溧阳的顿顿有老母鸡啦，福建的餐餐有鱼啦，黄山的竹笋雪白粉嫩，大别山土菜鲜辣刺激……就是这家菜不好，服务员态度也不好，一个个挂着冷脸。似乎为我们言论注脚，这边牢骚正盛，那边又闹腾起来，一桌上海客人此起彼伏跳起，大呼小叫说他们菜少了，明明13个客人，按菜单应该13个菜的，怎么数来数去少一个。两个服务员赶过去，正赔着笑脸不知如何解释，另一桌客人也闹起来……惊动了厨房里的厨师，跑出来“劝架”。

进门第一餐，打我们一个下马威，心想这次旅游恐怕不会愉快了。饭后悻悻入住，咦，房间还不错，宽敞明亮，空调充足，热水滚烫，免费的矿泉水摆在吧台上，完全是星级宾馆的标准。特别亮眼的是，户户朝南一个大阳台，打开玻璃拉门，阳台外一坡春茶，青翠碧绿铺展到山边，远山如黛，白云绕腰，令人心旷神怡。刚才还怨声载道的旅友，隔着阳台高声问候，都说这房间硬件不错。于是，又和溧阳啦、福建啦，还有黄山脚下的一处处曾经住过的民宿比，感觉还是这家住宿条件最好。刚才中饭的沮丧情绪，顿时好转，有一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快感。于是，相约趁春光明媚，赶紧去周边景点转转。

次日清早，围着庄园跑步，绕上一大圈，这才看清，这是一片新建的别墅区。所谓民宿庄园，只是迎街的一小片，后面还有一大片别墅，依山绵延，委实壮观。都是一户户独立庭院，花坛鱼池，参差错落。可惜无人居住，家家院里长满野草，藤蔓爬过围墙，一派衰败景象。小区靠山最后一户，庭院干净，门上还贴着春联，应该是有人住的。正驻足观望，门开了，走出一中年男子，老友上前与之攀谈，这才清楚，这片小区是三个老板合伙开发的。原想大赚一笔，不料正碰上行情不好，卖不出去，只能划出一小块搞民宿，“也谈不上赚钱赔钱了，起码稍减银行贷款压力，不让房子荒了就行！”愁容满面的中年人自称是三个投资人之一的侄子，留守看房的。临别时还殷殷留下联系方式，希望有机会帮他推销一套别墅，“价格好商量！”

想着老板们的不易，再想想抠门旅客花点小钱，还讲经磨牙，为一盘菜讨价还价，不禁不好意思起来。我们一路唏嘘回到庄园，已是吃饭时间。感觉饭菜质量好多了，服务员的态度似乎也不像昨天那般生硬。与漂亮的领班女娃搭讪，她说这里许多服务员都是附近农民临时拉来帮忙的，“你们昨天中午来时，正赶上新老客户换房的高峰，所以厨房和服务都有些跟不上，对不起噢！”听她说得恳切，加上后来几顿饭菜的确越来越好，大厅也不挤了，我们心绪稍平。其实想想，我们这些空巢老人，平时在家吃得也不多，哪来十盘八菜的挑剔？交谈中，年轻的领班说道，“羡慕你们哦，退休了成天没事满世界跑！”

哈，在年轻人眼中，我们已然成了最受羡慕的一代。的确，我们这一辈，上山练过腿，下乡练过背，苦过累过，但和祖辈比，我们一步跨越了农耕时代、工业时代、电子信息化时代的社会发展，无比幸运；和正在上班的年轻人相比，没有就业和房贷压力，无忧无虑。每天打开手机看群，我们这些玩疯了的老人，不是在天南海北旅游，就是在策划去更好地方旅游的路上——我们这些满世界疯跑的老人，何尝不是在拉动内需，对社会作自己的贡献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