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铜陵 何愿斌
繁花谢去,夏天的伞盖撑起来。飞鸟入林时,寻觅不到空枝。
初夏的绿色波浪颜色稍别,形态各异,但是一律向上生长,在天际线处携手成兄弟姊妹,一齐仰望着青天。此时的天空像掺了杂质的湖水,尚不够纯净,底色不够湛蓝,浮云不够敞亮,阳光尚未到达晒脱皮肤的烈度。
立夏时节,大地的绿是一种油绿,画家的浓墨新泼出来似的,水淋淋,闪耀光泽。老宅堂前,桂花深绿的枝条被浅绿取代,团团如盖,那些去年的叶子躲藏在暗影里。两种绿成色分明,像一则谜语的谜面和谜底。墙角梅树业已满枝,黝黑的枝丫披挂绿装,绿里透红,洋溢着笑意的青春。新茶绿满坡,茶农和露而摘,飞鸟相呼,应答不绝。在山峦的层层青绿间,偶尔会闪现出一道白、一段紫,紫的是楝花,白的是荼蘼。开到荼蘼花事了,又一个春天不折不扣地归去了!
田园也是绿的,麦子长得半人高了。麦田密不透风,飞鸟很难钻进去。那些麦地里的杂草已经成不了气候,无须再拔。站在麦田边际,我抽出一根麦穗,将它做成麦笛,试图召回童年的乐音。麦笛悠悠,但是童年的那班小伙伴呢?百里之内,已无一人。今天的麦田边很难看见儿童了,即便有,也是在大人的视野里,在咫尺呵护范围之内。立绿为夏,柔软的麦苗站成秸秆,我期望很多儿童和当年的我一样,在浓绿的夏天,快速长大。麦子熟时是“麦秋”,人在少年时,总要体验一回早熟的秋天。油菜迎来收割季,春天最早的繁花结成硕果,油绿孕育出清亮的油汁。立夏,是植物的成人礼,是一册厚重的宣言书。
池水是绿的,青草拂堤,杨柳垂丝,波光粼粼里游动绿色的飘带。我喜欢初夏的水,“青草池塘处处蛙”。每当暮色垂临,蛙声叫得热烈,像演出的擂鼓者。人倚枕上时,如同睡在鼓乐间,明月高悬,彻夜不歇。白日里,独坐树下木桩,持书卷静读,绿叶遮天,星星点点的日光如雪花洒落身上,幽绿浮动,如行碧波中。这番感觉正是桐城派先贤刘大櫆《缥碧轩记》所书写过的:“右树以桐,左植以蕉”“兀坐其间,几席衣袂,皆为空青结绿之色。”若干年后,缥碧轩旧景不复,但是缥碧虚境长存心田:“求(道)而得之,则虽在苍烟、白露、圊秽之中,皆以缥碧视之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