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南 魏代坤
地下室里有两棵从老家西北乡带来的白菜,因一时间疏忽,我竟然淡忘了它的存在。前几天去超市,看到价格上涨的白菜,才想起来它白白嫩嫩,透散着水灵的可爱样子。等我走去地下室,远远地就闻到了一股怪味。我分辨着味道的来源,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地下室的门刚开出拳头大的缝隙,菜叶子腐败的味道顿时从室内迎面袭来。我站在地下室门口,借着亮起的灯光,望向存放白菜的架子,心情瞬间不自在起来。两棵白菜的外层干瘪失水,架子的隔板上还残存着未干的黑色水渍。我顾不得怪味冲鼻,疾走两步近前,将两棵白菜翻了个身。果然,贴着铁皮隔板的白菜帮已经沤烂成泥,刀削的根部也生出了一圈白色的疙瘩。
我深吸一口气,果断地伸出手,将一棵白菜托在手中,去除着上面的烂叶。我循着层层包裹的叶子,一片一片地剥着,直到出现白色中渗透着嫩黄的菜叶,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掂量着暴瘦了几圈的白菜心,仔细端详着,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辜负了母亲的苦心。
还记得母亲将这两棵白菜装车前,特意剥掉外层深绿色的老白菜帮,还叮嘱我不要放太久。她说,城里的房子有暖气,温度高,白菜不容易存放,要早早拿来吃掉,可以炖着吃或者包水饺。我想着母亲的话,禁不住心思涌动,觉得两个残剩的白菜心可以用来包水饺。
回到家里,我找来面盆,取了一些用老家麦子自磨的面粉和面待用。随即,我在饧面的时间,边轻哼着歌,边回味着儿时的水饺味道,将两个白菜心绞成了馅子。看着那些零散在盆中的白菜馅子,我一时犯了难,有心想包素馅的,却担心包不出记忆中的味道。
一番纠结后,我将盆中的馅子一分为二,一半包白菜素的,一半包白菜肉的。但不管是哪种,都需要揉挤掉一些白菜的水分。我回想着母亲调馅的过程,往白菜馅中撒了些食盐,将其挤掉一部分汁水备用。当我将老家小磨自榨的花生油倒入馅中搅拌,那股扑鼻而来的清香让我多了一丝底气。
我小心翼翼地擀皮,包着白菜素馅的水饺。这副隆重侍弄它的样子,像极了手中把持着水晶玩具,生怕一不小心摔落,让它碎得体无完肤。儿子见状,捂着嘴巴笑我的笨拙。他说,这不是在包水饺,像是在进行隆重的祈祷仪式。听了他的话,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此也没有作辩解。他哪里知道,我现在进行的就是一场对记忆之味的重现仪式,也是从过去的时光里攫取那碗儿时的烟火滋味。
饺子包完了,剩下两个水饺皮,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擦了擦盛馅的盆子,将它们包成了盒子。水开了,我端起放饺子的盖垫走进厨房,将素馅饺子一一下锅,看着它们在我贴着锅壁的搅动中转起圈,一股温暖的热流漫上了心头。我闻着那股浮着热气升腾而起的气味,记忆中白菜素馅的水饺香味,与它对冲并融合。穿窗而来的风也解风情,让我盈眶的泪有了掩饰的借口。
母亲或许想不到,我在不惑之年,在远离西北乡几百里的地方,用取自故乡的食材,复制了她操持一生的烟火。这烟火没有俗世的光怪陆离,只有平实和敦厚,咀嚼上一口,心口刹那间就能暖意融融,让人醉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