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
历来都把王鉴列入娄东派,不仅因为他是娄东人,还与时敏、原祁都有密切的关系,而且画法祖源一致。他也是“九友”之一,与董其昌也同样有很好的关系。但是,他与时敏祖孙在秉承董其昌的文人画新宗旨上有着区别。他早中期大都师法董源、巨然,笔法圆浑,实中带虚。五十四、五岁以后,渐广学宋、元诸家,笔墨丘壑,务求肖似。晚年笔法变为尖刻。他是比较全方位地师法古人,与时敏仅以一两家为宗的路子不同,与原祁“笔墨一道,用意为尚”、主张“临画不如看画”的观点相去更远。他又擅长烘染和青绿重彩,风格沉雄清润而时见浓丽,与娄东派的主要面目还是存在差异的。
王翚与王鉴有着特殊的关系。张庚《国朝画征录》有一段生动的记载:“太仓王廉州(鉴)游虞山,翚以画扇倩所知呈廉州,廉州大惊异,即索见,翚遂以弟子礼见,与谈,益异之,曰:‘子学当造古人’。即载之归。先命学古法书,数月乃亲指授古人名迹稿本,遂大进。既而廉州将远宦,念非奉常勿能卒此子业,即引谒奉常,奉常叩其学,叹曰:‘此烟客师也,乃师烟客耶?’挈之游江南北,尽得观摩收藏家秘本。石谷既神悟力学,又亲受二王教,遂为一代作家。奉常每见其业,叹曰:‘气韵位置,何生动天然如古人竟乃尔耶。吾年垂暮,何幸得见石谷,又恨石谷不及为董宗伯见也。’后廉州见其画,亦叹曰:‘石谷乃能至此,师不必贤于弟子,信然。’”二王对于后辈学生王石谷的无限欢喜和推崇,甚至恨不能为董其昌所见,在他们心目中,王石谷正是发端于董的“真源嫡派”的新希望。但是,到了王原祁,情况就不同了。据说有客举王石谷画问他,仅以“太熟”二字相答。石谷似乎全然不在他的心目之中。在他论述董氏正脉时,甚至把王鉴也撇开了。当然,这就是我们从画迹即可看到的差别所致。
王翚三十岁的山水,全学王鉴六十左右时的面貌。他的“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而泽以唐人气韵,乃为大成”的宗旨,更是全方位地取法古人,与王鉴相契。可以说,王鉴开了虞山派的先河。从另一角度看,青年时的王翚,也算是娄东派的支枝。近四十岁时,王翚画法始有大的变化,追随者也渐渐多起来,虞山派便是在这以后逐渐形成的。对王翚来说,青年和壮年时期,恰恰是他才华焕发的阶段,所作虽多仿古,但骨格神韵俱佳,无怪乎王时敏对其赞赏不绝,称其“罗古人于尺幅,萃众美于笔下者,五百年来从未之见,惟吾石谷一人而已。”但是,到了晚年,石谷的艺术结了壳,灵秀之气减弱了许多,而笔端情趣又不及麓台。秦祖永说得很中肯:“石谷六法到家,处处筋节,画学之能,当代无出其右。然笔法过于刻露,每易伤韵。”这大约是石谷的遗憾吧!他自己似亦有所感,七十岁那年他自题青年时所作云:“此余四十年前所作,时序如流,交游零落,茫然不知为何人作也。余老矣,年往学荒,精神耗敝,转觉曩时笔墨于古略有入处。始知画道之难。愈求而愈远也。”(《清晖画跋》)方薰在《山静居论画》中说:“国朝画法,廉州、石谷为一宗,奉常祖孙为一宗。廉州匠心渲染,格无不备。奉常祖孙,独以大痴(黄公望)一派为法。两宗设教宇内,法嗣藩衍,至今不变宗风。”方薰(1736-1799)在石谷去世后十九年出生,那一个阶段正是娄东、虞山两派风靡中国画坛的时期,王鉴已经被有识之士划入虞山一宗了,这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