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副刊

柿子女孩

  □苏州 李云

  柿子树在我家屋后,归属权却是表舅家的。因为有个叫地基的东西不可随意侵犯和占用,再亲的弟兄,再好的姊妹,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柿子树正好长在表舅家的地基上。

  当然,我们两家相处融洽,炒菜烧肉的香味会穿透柿子树叶互相传递,有时候我也看到母亲撑开后窗,跟在院子里忙着的表舅母说几句话。表舅母性子温善,跟表舅两个人一共生育了五个孩子。那第五个女儿比我大两岁,长相漂亮,天生一副如百灵鸟般的好歌喉。她最喜欢跟着黑白电视机学片头、片尾曲,且一学就会,两集看完,她就能够对着柿子树唱了。她一开口,落在柿子树上的鸟儿就扑棱棱飞走了。她所拥有的“周五姐”的称呼就是从“刘三姐”那里借鉴而来。

  我跟表姐也常在柿子树下玩。看着如奶昔一样的花朵儿掉落到地上,带着指头大的小柿子,我们会捡起来举在手上看,只觉它好似欧美贵族女士戴的帽子。我和表姐喜欢将这些“小帽子”串联在一起,戴在脖子上作为项链佩戴。柿子树长得特别好,需要张开双臂才能抱住。黑黢黢的枝干,朝开撑着,肆意、自由,有一横截枝丫伸到了我家竹园里。表舅拿着锯子要去锯掉,说是怕影响竹笋生长。母亲阻拦了他,说没必要计较那么多——母亲还说,竹子啊,不用急,这家伙根须早在地下长牢固的,根本遮不到它!表舅很是感念,每年采柿子就会送一筐给我们。

  黄黄的柿子,需要腌制了才能吃。又脆又甜,是磨盘柿品种。但在陕南,并没有大片将其种植成售卖的气象,也许这就是陕南不如陕北有名的原因,就像我只要一说起陕西,边上的朋友都会感叹窑洞、红枣、苹果、柿饼……这些词组便是陕北那块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名词。

  后来我被柿子树惊艳到,且因此想起表姐,却是在一个陌生的远方。那是一条开错道路的路上,深冬季节,到处一片苍茫与萧条。北方的天空,高远、湛蓝,但地上却是光秃秃的黄。干燥和冷冽交织,行走的人都是缩着脖子的。突然间,在一片干涸的河岸边、那片枯黄的茅草中,一株柿子树赫然而立,红彤彤的柿子挂满枝丫。这时候柿子的出现不再是口腔的诱惑,而是视觉上的美学,心灵上的诗意。它生长在这里,定是带了某种使命,鸟儿也没有来偷吃,如小灯笼挂着的柿子淳朴可爱,像是表姐周五姐的脸庞,冻得红彤彤的,但还在坚强地笑着。动人的笑容,娇羞、胆怯,却叫人感动,我便又看见表姐对着柿子树唱歌的样子,有条件的话,那么好的嗓音完全可能会成为一名歌星呀!

  当然,表姐唱歌只因为自己喜欢,没有想到更远,歌声充斥在普通而又平凡的日子里,为心爱的人唱几句,为儿女唱几句,今儿个自己高兴了,边干着农活边哼唱几句,活泼、幸福,足矣!那时候,我记得她最喜欢唱的歌是《苦乐年华》,这是《篱笆·女人和狗》的主题曲,是李娜演唱的。里面有一句歌词是:生活是一首歌,吟唱着人生悲喜交加的苦乐年华!表姐说李娜的唱功有底蕴,扎实而宽阔,雄浑又深情,是最醇厚的、最懂得生活的“苦”与“乐”!

  表姐在我的心中,就总是跟柿子树有关。看到柿子树我就会想起她,总觉得那遒劲有力的枝干,那红彤彤的柿子,坚毅与柔软,在苦涩的山村生活背景里,自我保留了一抹亮色照耀着大地、山川、河流和天空,像一首信天游那样穿透有力,把每一个苍凉的冬天直接揽进怀里捂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