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谭菁

我在海岛上闲坐，目之所及，澄澈湛蓝。

他们说，这里是东方的圣托里尼。

他们喜欢谈论浪漫，可我素来不懂浪漫，浪漫是地球的哪一方呢？是圣托里尼？抑或是马尔代夫、玉龙雪山……

我与海岛的邂逅被推迟到了初秋，期盼已至高峰，草木的香气在阳光下透了出来，与海之清甜混合，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海风有些冷了，我裹上毛呢外套，正在舟山嵊泗列岛的本岛上。我闭目，暗暗数着浪的节拍，等待下一阵海风的咸，我在海风拨乱发丝的那一刻，竭力收集着公式化的浪漫。

友人拍了拍我的肩，“我给你拍张照片吧，你这样真好看。”

友人是个极富浪漫主义的美人儿，她的旅行物件都分外精致：小巧玲珑的富士相机、便捷干净的随身分装瓶、能当作照相反光板的太阳伞……只是有一点，友人从来不做任何攻略，而我不同，我要连夜赶制旅行攻略。友人常常一边慢悠悠地敷面膜一边嘲笑我：“你啊你，紧赶慢赶地完成了一天的旅行KPI，回到酒店还要做新计划，你是来打仗的呢，还是来度假。”

我叹了口气，“唉！总想着来都来了，机票酒店，这都是沉没成本，我总想着哪里都要走一走看一看，才能够不虚此行嘞！”感叹过后，我本着尊重同伴意愿的原则，顺嘴问了句友人有没有极向往的景点。友人素来不出什么主意，但这次说了一个：“听说花鸟岛有荧光海”。

花鸟岛、荧光海……听着怪美！比那些渔船体验或者海上摩艇一类的项目富有浪漫气息多了，如此一想，我也好奇。只是时间有限，嵊泗这边的交通又是以船为主，似乎没办法玩遍列岛，于是我只好和友人阐明，我也同意去花鸟岛，但如此一来可能要舍弃掉去枸杞岛的计划。

次日我们的计划是环岛骑行，我从没想过这项活动会这样自在——租好小电动，戴好小头盔，迎接扑面而来的海风，我分不清自己的笑容是否是被风吹开了嘴角。

骑行的时候会路过左岸公路：沿着蜿蜒的海岸线，骑行在沿海的、畅通无阻的小路上，我们在那段不会考虑到尽头的路上放肆欢笑，短暂地忘记全数烦恼——我那时候打心眼里感到惊异，这样悠长悠长的路，竟然就是我枯燥生活里的解药！

那一天我穿着黑色紧身防晒衣和大裙摆的粉色纱裙，炫酷而梦幻，就好像是在沉闷的黑色里开出一朵斑斓炫目的奇花，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力。

我开始对浪漫有所希冀，我开始有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氤氲在胸口，我知道它或许夹杂了我往日生活中的纠结、谨慎、敏感抑或者积郁，只是在那一刻难以言说了——因为我不再想拼命袒露生活中的苦难以求他人理解和怜惜，而只想纵情地去触碰和拥抱世界，然后张扬又自信地只对自己说：“我爱你”。

因为私心的满足感，本身就很难得，而恰好，浪漫呢，也总是私有的。

旅行的最后一站，我们如约抵达了花鸟岛的海边，从傍晚开始等待着宛若海精灵出没一般的荧光海，我们在细软的沙滩上谈天说地，喝啤酒，聊成长，谈论爱情，讨论希区柯克，背海子和顾城的诗，在每一粒渐渐降温的沙粒当中品味“罗曼蒂克”，像个学生一样意气风发地畅想未来，而不再被现状框定，不愿听从什么“弹指一挥间”。

只是——我们等到很晚，也没有在旅行的最后一晚等到荧光海，问了当地的渔民才知道，原来这个季节，是没有荧光海的。我有些自责于这次的败兴而归，友人却又拍了拍我的肩，“荧光海是浪漫，你或许会错过浪漫，但浪漫不会错过你。”她笑盈盈地拢起一捧沙，细沙渐渐流淌出指缝：“浪漫可以是万物，就好像你觉得浪漫是握不住的沙，但沙子从温热到冷却的感受，从紧握到散落的瞬间，也叫浪漫。”

我知道了，我和她闲暇出游是浪漫，海风打扰发丝是浪漫，环岛骑车是浪漫，海洋绘画是浪漫，来赴荧光海的约定是浪漫，等待荧光海是浪漫，错过荧光海也是浪漫。

浪漫千变万化，我目之所及，皆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