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徐建平

午后，窗外下着瓢泼大雨，雨点打在马路边的香樟树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望着窗外的雨，不由想起母亲走失的那个夏夜。

那一年母亲有八十岁了，但身体还可以，一般的生活都能自理。每天吃了晚饭她习惯在小区里走走，或者到外面马路上溜达一会儿。通常不会走远，走个两三百米就回去休息了。

那天晚上，饭后我与同事张厂长在外面散步，大姐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母亲不见了。我大吃一惊，一边安慰姐姐，一边跑步回到厂里，拉着张厂长帮助开车，向父母家中急急赶去。

一路上我就在想母亲这辈子的不易。她原来是在苏州城里做工人的，后来下放到乡下，嫁给了我父亲。她人生得瘦小，身体一直不好，田里的农活她干不动，只能做些轻活。因此，别人能拿十个工分，母亲只能拿到五个工分。碰到生病也只能在家休息，一个工分也拿不到。

母亲为了家里的生活能过下去，也真是动足了脑筋。她听人说，可以用鸡蛋从城里人的手上换到粮票，然后再把粮票卖给在城里做小工的乡人，从中得一点差价。母亲从小在城里长大，对街道、地形比较熟悉。那些年她就背着一篮多日积攒下来的鸡蛋，从我们住的乡间步行到城里，一条条街巷地走。做这些事，也都是偷偷摸摸的，不敢声张。

我就这么一路想着母亲的过往，直到敲开父母亲的门。是父亲开的门，说有人把走失的母亲给送回来了。我听了激动得差点流下泪来。

原来那晚母亲吃好饭后，出了小区往外走，想到已被拆掉的老屋和那个村庄去看看。她凭着记忆来到了相城大道，一路向南往市里的方向走，结果错过了去老村庄的路，走到了一座她很陌生的立交桥上。母亲感觉自己迷路了，她在立交桥上转来转去，走得晕头转向，自感没有力气了，只好无奈地坐在马路边的栏杆上。望着一辆辆快速驶过的汽车，她盼望有好心人能带她回去。

这时，有一辆摩托车在母亲面前停了下来，骑车的小伙子问母亲：“大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母亲不会讲普通话，用苏州方言对他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小伙子很耐心地问母亲，最后才弄明白母亲的住处。

他把母亲抱起来，安放在摩托车的座椅上，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把母亲送回到家里。母亲对我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小伙子就离开了。

茫茫人海中，我不知怎样才能找到这位好心的小伙子，假如那天母亲没能碰上他，那后来的情形会是怎样呢？我不敢往下想。今天在这雨中，突然想起母亲走失的那一幕，心中对这位小伙子生出一份强烈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