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2012年，作家安妮·埃尔诺受邀回到自己的家乡伊沃托做一次讲座。此时，虽然距离获得诺奖还有十年时间，但埃尔诺已经出了很多书，拿了不少文学奖，是法国著名的作家，她的小说中不断提及家乡，有时候用一个字母代称，有时候用全称。回到伊沃托，回到18岁之前一直生活过的地方，给了她很多的灵感。最终，借助演讲稿、日记、照片以及一篇对谈，埃尔诺完成了《我的青春之城：回到伊沃托》，这本书也成为她青春岁月最好的记录。

我们都熟知作家与故乡的关系，乔伊斯笔下的都柏林、马尔克斯笔下的阿拉卡塔拉、帕慕克笔下的伊斯坦布尔，保罗·奥斯特笔下的纽约等，现如今这个伟大文学之城的谱系中，还要加入埃尔诺笔下的伊沃托。故乡只有被写进文学才能变成永恒，现实中的故乡其实永远都回不去，回去之后看到的大概也不是心目中的样子。故乡只定格在你远离故乡的那一刻。

埃尔诺1940年出生在诺曼底附近，1945年全家搬迁到30公里外的伊沃托。这座小城在二战期间被摧毁过两次，满目疮痍，断壁残垣，地上布满了弹坑，整座城市人口不过几千。在埃尔诺的记忆中，这最早就是一座废墟之城。此后无论是到希腊、罗马，或是贝鲁特，那些古代的废墟会将她瞬间拉回到童年。在演讲开篇，埃尔诺谈到她回到家乡的感受，“我一点也记不起方才见过的城市，想不起它现今的样子，它有了新的商店和新的建筑……此时，记忆比现实更加强烈。存在于我心目中的，是我记忆中的城市，这片见证我懵懂初开的特殊之地，我以欲望、梦想和屈辱填满这片土地。”

埃尔诺的父母在伊沃托开了一家咖啡杂货店，日常的顾客是街区附近的居民、小职员、工人，基本上都是最底层的人群。从进入学校读书开始，她意识到了不同阶层之间的巨大差距，比如在学校学到的文学性语言，让她意识到自己从小耳濡目染学的方言有多土，课本上描绘的带餐厅的大房子，让她意识到咖啡杂货店空间的狭小，她家没有冰箱，没有浴室，厕所在院子里，她也一直没有去过巴黎，她的衣服上有漂白剂的味道，这些统统变成了社会等级的醒目标记。更别提喜欢阅读的她见到了同学家的藏书室——在家里还能有个藏书室，可以拥有这么多书，在她看来，这就是一种闻所未闻的特权。

埃尔诺的成名作《一个男人的位置》，是一本写父亲的书，讲述一个男人勤劳克己、本本分分想努力过好自己的一生。在那之前，她写了两本书，但一本遭遇退稿，一本默默无闻。父亲于1967年突然去世，激活了她对过去生活的记忆。那时候，她正在准备教师资格证考试，在她当上教师两个月的时候，父亲去世了。也正是在此时，她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走上了跟父母完全不同的道路，凭借自己的努力进入了布尔乔亚阶层，逐步成为父母向往的中产阶级的一分子。读《一个男人的位置》，印象最深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有一天，父亲对女儿有些骄傲地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让你感到羞耻过。”还有一处，父亲去参观女儿的新家，看着女儿买的房子和家具，他对女儿说：“你的享受是理所应当的。”埃尔诺意识到，“他把我养大，只是为了让我享受他一无所知的奢华。”

在《一个男人的位置》《一个女人的故事》《羞耻》三本关于父母关系的书中，大写的Y变成了伊沃托的代称。她解释说，没有在这几本书中写全称，是因为“对我来说，这是一座神话之城，一座起源之城”。这个城市在她18岁之前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小城塑造了她的一切，也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进入更大的世界之后，最渴望的就是逃离这个小城市。

一个作家，无论逃离多远，总会在某一天回到故乡，重新审视、打量、认识和怀想。在《悠悠岁月》中，埃尔诺第一次用伊沃托的全称，她调动了青春期的所有经验，借助于发黄的老照片、流行音乐、电影和书籍，重塑了一个时代的编年史。伊沃托再也不是法国诺曼底那个无名的小城，它成为了一个过去时代的全称，成为作家与故乡的又一个代表性的纪念之地。

■好书试读

ICU的夜晚，灯火通明。她又一次从后楼道爬了上来，她的儿子半年前溺水，在心跳恢复后陷入了深度昏迷。她一遍遍地在儿子耳边呼唤：“儿啊，儿啊，你睁开眼。”远远地，我听到了她轻轻的呼唤，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半年了，她一天也没落下。她不忍心放手，可她的孩子能醒来的希望微乎其微……

“我怎么舍得？我以后怎么对孩子说，我说你们的爸爸被妈妈送上了手术台，却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切下他的器官？”这位脑死亡患者的妻子站了起来，对着满屋子正等着她家人签署器官自愿捐献文件的人说：“我后悔了，我不同意。”……

“她怎么还没死？她太痛苦了，赶紧把她的气管插管拔了，让她有尊严地走。”这个男人冲我咆哮着。“人渣！”我暗骂了一句。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口口声声地以“尊严”为借口，要拔了他妻子的气管插管，停止所有治疗，可他妻子自己还想治，她不想这么痛苦地离去……

《命悬一线 我不放手》

薄世宁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8年2月9日，广西桂林市的一座大桥上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事情。一辆货车和另一辆车发生剐蹭，交涉时，货车司机用钢管殴打对方。从视频中可以看到，货车司机年轻帅气，殴打对方的时候很有气势，理直气壮。

警方赶到时，这位司机竟然驾驶货车掉头在桥上疯狂冲撞。连续撞了多辆车，还险些将一辆警车撞下桥。

有意思的是，警方最终拦下货车并抓获该司机时，他看起来变得瘫软如泥。

这一幕可以这样分析：

他打人时，这自然是全能暴怒。全能暴怒产生是因为全能自恋受到破坏——你怎么胆敢挡我的路？！

——《深度关系》

武志红 九州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