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陈银健
父亲是与抗美援朝擦肩而过的军人,他说本来部队要赴朝鲜参战,但停战协定签订了。小时候,记忆中的父亲一脸威严,别人与他打招呼都难见他笑脸相迎。为此,母亲时常向初识父亲的友人解释“他就是当兵人的性格,千万别误解他!”
当年,父亲在遥远的东北服役,母亲在江苏里下河水乡务农。父亲有文化、毛笔字写得好,在同批入伍的战友中入党提干都是最早的,还被选送到苏联的军事学院学习过。父亲30多岁时,我出生了。一本《康熙字典》,父亲从头至尾翻了一个多月,在他的笔记本上用钢笔写下了一百多个名字,反复推敲斟酌。最终父亲取了个“健”字。“健”字是个熟字,但我想一定是父亲千挑万选的决定,一定倾注了父亲万般感情和寄托,就是希望他的长子从身体到人格上都健健康康成长。母亲曾经告诉我,父亲教我学走路的往事,父亲用长背包带像部队打背包那样把我捆起来,然后用短背包带牵着我蹒跚学步;当我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时,父亲早已拿出在火柴盒背面、香烟包装纸背面用毛笔书写工整的楷书,叫我识字写字。我上小学了,父亲也从部队转业了,开学第一天,父亲送我的礼物是他用过的军用挎包,父亲说:“小学生上学读书也要向解放军学习,要不怕苦不怕累,要尊敬老师关心同学,学好本领,保家卫国。”这些挂在父亲嘴边一辈子的话,从孩提时代就在我们心里永远扎下了根。
高中毕业临近高考前半个月,母亲意外离世,家里的天塌下来了。我今后的路怎么走?大家认为要么是复读来年继续参加高考,要么是立即就业,成家协助父亲照顾好三个年幼的弟弟。但父亲婉言谢绝大家的好意,他有自己的想法,就是要求我参军。
新兵连集训结束分配到连队不到一周,父亲就赶到连队来看望我。我至今记得他来到连队仿佛又回到自己那“激情燃烧的岁月”,精神抖擞,士气十足。到了连队,他就进入了当年他在部队的状态,首先检查了我的内务卫生情况,尤其是叠的被子,并进行点评。然后要求我带着他参观全连战友的内务卫生,主要是叠的被子,逐床进行点评后,回到我的床位,又手把手教我如何叠被子,直到我叠到他满意为止并进行讲评。因为我身体瘦弱,体力跟不上,单双杠训练是我训练的弱项,父亲亲自示范。至今都令我和当年的战友记忆犹新,仿佛就在眼前的是:50多岁的父亲,单双杠一、二练习一口气做完,动作娴熟流畅标准,连队领导都看得热血沸腾,长时间带头鼓掌,专门在全连大会上进行宣讲,激发了战友们的训练热情和意志。我后来成为训练标兵、优秀学员,与父亲当年在连队训练场上亲自示范言传身教的激励有莫大的关系。
父亲到老了,都是那不苟言笑,一脸威严的老样子。但我们越来越深切地体悟到父亲对儿子的大爱。许多人说过类似的话:山,那样高大庄重;石,那样深沉坚毅。父爱如山如石,它没有修饰,没有言语,却始终耸立在我的生命之源,是我坚实的依靠,坚定地守护在我的身边保护我,一直伴随着我们前行。老兵的爱,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