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宁 徐龙宽
我的故乡与黄河河道相邻。
一场喜雨过后,催发了家乡的柳树,黑色的树干上萌生出嫩绿的细芽。不久之后柳笛就能吹响了。在家乡时,我总会选取一根繁茂的柳枝,切头去尾,裁下半尺左右的柳棍,两头轻轻拧动,皮和树干就分离开来,轻轻抽出,再一头捏扁,用指甲掐掉最外皮,一个柳笛便制作成功。放在嘴上吹奏,声音沉闷悠长,富有穿透力。柳笛不仅能吹单调的音节,也能吹奏整首的乐曲,每年春天,村子里到处都是吹柳笛的孩子们。
家乡有一道河堤,堤上植被丰富,其中有一种猪毛菜是这里独有的野菜。猪毛菜幼时植株不大,呈团状,叶片根根直立,好似刺猬的刺,但枝叶并不坚硬,家乡人称其为“猪毛菜”,十分形象生动。我颇为喜爱去河堤上挖猪毛菜吃。五月的河堤,开满了各色不知名的野花,有黄色、粉色的花,有红色、紫色的花,还有斑斑点点、奇奇怪怪的花。树木青葱,花草茂盛,蜿蜒绵长的河堤宛如一条生机盎然的龙,陪伴着村庄,也陪伴着我日复一日地悄然生长。
将猪毛菜采摘回来,清洗几遍,用开水焯一下,再放进凉水中过凉后,撒上蒜碎、精盐、麻油,一道可口的特色小吃便令人久久难以忘怀。
六月里,麦田间,弯弯曲曲的小溪,轻轻缓缓地流进田里。我和大哥扛着铁锨,一趟又一趟地沿着水渠巡逻。被冬蛇钻透的水渠,不时会渗漏出一些水。水流小时尚可置之不理,若水流渐大,冲刷出许多泥土,我则抓紧用铁锨挖些土,寻找漏洞的根源进行填补。闲暇之余,便坐在水渠边,把脚放进清凉的溪水里,薅一把灌满浆的麦穗,用手搓搓,绿色的麦粒散发出清香,亦是一种可口的美味。弯弯溪流,将我的梦拉得细长,循着淙淙水声,我漂流至远方。
麦子收获,玉米种下,地瓜收获,金秋送爽,秋天的旷野里又传来丰收的清香。黄色的是野瓜,隐藏在野草深处,静静地开花、结果、成熟。若非那沁人心脾的香气,我也不会发现野草深处还有一株野瓜。它的大半生都是孤芳自赏、无人问津,若非那种成熟的气息,我估计这株野瓜,直至复归泥土都不会有人知晓,这个世界上,它也曾倔强地萌发,努力地成长,骄傲地开花,淡定地成熟。我的家乡,许多人、事、物都如这野瓜一般,平淡无奇、默默生存、毫无声息。
我喜爱故乡的雪,莽莽苍苍,横无涯际。因是平原,又兼地表植被低矮,故而故乡的雪,是一望无际的白色。河隐身,树隐形,青砖到顶的瓦房和泥土混合着秸秆垒成的土屋不分高下。下雪的清晨最为热闹,每一户人家都早早起来扫雪,扫净房顶,扫净院子,扫净大街,若是有起床晚的人家,大门口早已被热心的邻居打扫得干净整洁。下雪了,春节也就临近了。
我的故乡,新年是欢乐的相互祝贺,新年是震耳欲聋的爆竹烟花,新年是喜庆的世界,新年是美味的团聚。
我时常静静回味,何为家乡,何为故乡?家乡是生长的地方,多年以后你回去,依然有你的院落,你可以在那里生火做饭,可以养鸡喂狗,可以修补篱笆,可以自由自在地长时间生活,家乡留有你的根。而故乡,却只剩下你的影子和无尽的相思。你回去,那些土地、房屋、院落,乃至原野里飘荡的风,都曾留存过你的影子,你的过往,都成了故乡的原风景。
如今,故乡的人们搬进了新社区,原来的村庄已化为一片绿油油的良田。站在大堤上,四处眺望,我的村庄,已然消融成一片自然风景。
即便如此,我的故乡,依然是我心中一幅无需雕琢的原始画卷。那些视而不见的炊烟,那些随手可摘的野花,那些未曾留意的溪流,那些恣意生长的树木,那些随风飘摇的乡音,还有村后奔流不息的黄河,都时时令我回味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