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吴晓平

老马在我们小区也算一知名人物，打一手好太极，门生无数。我曾想拜他为师，他嫌我资质差，不开山门，还说我只配跟他徒弟的徒弟学艺——呀，老吴好歹痴长他10岁，叫我拜他徒弟的徒弟，那我不成了他的徒子徒孙了吗？更何况他麾下女徒众多，叫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儿拜倒石榴裙下捧臭脚，成何体统？近日，老马突然改口，又称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了，此话从何说起？当然还要从拜师说起。

我拜师不成，心下郁郁，我说我好歹也是一个七尺男儿，只因我心脏装了支架，想加强体育锻炼，才屈尊前来找你，何必驼子睡棺材拿乔？他呵呵一笑道，那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病才来抱佛脚啊！我说，你也不要太得意了，别看你太极练得好，可你平时也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须小心才是。老马一甩宽大的袖口，飘然而去，整一个打通了任督二脉、百病不侵的架势。结果……去年他也步我后尘，心脏装了支架。老马这根支架插得凶险，心血管已经堵了100%，到医院紧急抢救才活过命来。可这小子记吃不记打，才活回命，又神气活现了。他说医生原打算给他装六根支架的，现在才插上一根就好了。他还得意洋洋告诉我，只要坚持吃药、锻炼，心血管指标控制好了，顺便减肥，现在更像一个武林高手了。

其实我内里很敬佩老马，因为我们不仅是邻居，过去还是同事，他为人憨厚，慈母纯孝。他的老母患阿尔茨海默病，谁都不识，只识老马。在家摔东掼西，气跑许多保姆，只好送养老院。在养老院也不安生，到哪里都放声高歌，别的老人也有意见。老马只好一个个打招呼，不行再一家家换养老院。就这样，老马每天还将老母亲带出来，旷野唱上几支老歌，母亲就像孩子一样笑得开心灿烂！老马陪伴痴呆母亲的视频感动了无数人，我的老妻也是他的粉丝，每每感动落泪。忽一日，听说老马又住院了，而且还晕倒了！原来他夜间上厕所，突然天旋地转，倒地不起，幸亏妻子在家，送他去了医院。我连忙给他电话，可他就是不接，总是忙音。我心里着急，你住医院里还不好好休息，开什么电话会议？幸好一会儿，他回话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懒洋洋的口气，问老吴什么事啊？我说你要死了，住院还不老实，电话打得不歇火！他呵呵一笑说，我已经出院了，正在茅山修身养性哩！我说你修养个啥啊，人都晕倒两次，还敢住那么远，万一心脏病发作，救命都来不及上医院。他赶紧打断我说，嗳嗳嗳，你嫑瞎说阿好，我这次不是心脏病发作，只是一般感冒罢了！我仔细询问他这次晕倒的经过，说，我觉得你还是心脏有病，供血不足导致的，建议你去看医生。老马犹犹豫豫，还是不想去。我晓得他内里还是排斥装支架，就一再解释此病的凶险，并且答应帮他找一医心内科的查主任亲自给他看，他才勉强答应。怕他敷衍我，这边丢下电话，我立即联系查主任。查主任是个好医生，答应小长假后第一天，就请病人过来。放假最后一天下午，我打电话提醒老马，这个家伙还是迟迟疑疑，说我这刻儿还在茅山哩，能不能明天到南京再说？我劈头盖脸开始骂他，说人家主任可不是谁想约就约的，你搭什么臭架子！你自己作死不要紧，你死了你家老母哪个照顾哪个陪她天天唱歌？一顿雷霆砸过去，他缄口不言，挂上电话。须臾回话说，他和老婆商量好了，今晚连夜赶回南京，明早就医。

也巧，那几天我正莫名咳嗽，咳得昏天黑地，怕人家忌讳，不便前往，就请老妻第二天陪老马看病。老妻和查主任也熟，第二天一大早就陪老马去了。原打算只是咨询咨询，顺便请查主任调个药。谁知查主任一看他脸色，直接就不让他走了，立即安排住院……原来这家伙上次血管就未完全打通，这次又有一根堵上100%，反正是凶险之极，命悬一线！前些天，老马终于出院了，在朋友圈里写了一篇《定时炸弹在即将爆炸前拆除》，绘声绘色讲了他死里逃生的手术经过，还满怀深情地夸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夸得我浑身鸡皮疙瘩。还打电话来说：“老吴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癔里八怪的话来，赶紧打断他的话头，说：“不客气啊，到我们这个年龄段，都是应该尽力救人且随时需要别人救命的岁数了，了解自己身体状况，坚持锻炼且不排斥医生的正确指导，不给子女添麻烦，少花政府医保钱，就是立地成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