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草泽河边

□北京 龚浔泽

草泽河在浔河南面八九公里的地方,与浔河几乎平行,由西向东,功能也几乎相同,上承洪泽湖,下入白马湖。

我父亲的祖上一直住在浔河两岸,母亲的娘家在草泽河南岸,母亲这边的亲戚基本上都住在草泽河两岸,我们经常会跟着她回娘家、走亲戚,对我而言,对草泽河两岸的村庄、道路,要比对浔河北岸更为熟悉。

那时草泽河这一段没有桥,如果要跨过两岸只能靠一艘渡船。渡船要收费,有固定时段,经常要在河边等候。其实,我的外公有一个小渔船,木头的,就像教科书中的那种乌篷船一样,一般就停在渡船的不远处。偶尔我们从草泽河南岸返回北岸时,他如果高兴,便会亲自用他的木船把我们送到北岸。但这种机会很少。那个时候没有电话,没法提前联系,到了渡口也没法让人带信请他摇船过来接我们,所以,由北岸到南岸从来没有享受过外公的专船服务。

三姨嫁到了渡口西边六七公里的一个庄子,那年表弟出生,我们一家从浔河南岸先到了草泽河南岸的外公家,外公划着木船载着我们,由草泽河逆流而上前往三姨家。水路虽不算长,但人力划船很慢,花了我们半天的时间。天还下着雨。我开始时很兴奋,但很快便被船程的漫长和小船的晃悠颠簸给磨灭了。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外公比我们累多了,也担心多了,只是还是孩子的我们无法体会。

水乡平原,虽然沟渠纵横,但看上去一马平川,四周没有什么高地。草泽河的大堤比一般有圩堤的河还要高,也比我常去的浔河大堤还要高。终于到了三姨家北面的草泽河边,从船上重回岸边,从水面看向堤底,感觉很高,那时从没有见过山的我,觉得那个大堤那么高,应该是一座山,便发出惊讶的呼声,结果,被大人笑过好多次。

步行到草泽河,印象最深的有三次。

刚刚记事不久,还是个中学生的我的舅舅,来我们家玩,回去时我要跟他去,大人竟然同意了。我们家正南向没有像样的道路,十几岁的舅舅带着我一个人,一路往南走,左拐右转,七绕八绕,经过多条土的机耕路、田埂、大圩,终于过了草泽河边,到了南岸他们的家。那个时候,外公刚刚盖了四间瓦房,外婆在南京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康复回家,一切都是新的气象。舅舅带着我到家时,外公、外婆正在东厢房午休。看到我们来了,外公、外婆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们非常高兴,迅速到最西边的厨房里忙碌起来,一个打水烧火,一个拿鸡蛋找糖罐,给我们做荷包蛋。生怕饿着了我们。

第二次是跟着我的奶奶,连夜步行去的外公家。那是个悲伤的时分。放学回到家,发现大人们表情严肃,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原来有人过来“把信”(即送信),说因为什么邻里纠纷,我外婆突然去世了。外婆去世时还不到50岁。爸爸和妈妈接到消息就跑了过去。等姐姐和我放学到家,奶奶带着我俩,在姑姑的陪同下,连夜往南赶。到了河边,就听到南岸传来的唢呐声,下了渡船,就听见妈妈凄厉的哭声。到了那个刚盖不久的瓦房,看到哭天喊地的妈妈,看到披麻戴孝的亲戚,我忍不住地大哭。

第三次步行过草泽河,是一个过年期间,爸爸妈妈带着我去草泽河南湖边的二姨家吃宴席。那时候我已经十岁了,家里也有两辆自行车了,但南向的道路还没有水泥硬化,因为连日雨雪,无论是土路还是砂石路都无法骑车。我们只有步行过去。年前小姨家的弟弟刚刚出生,我们在赶到渡口前专门去他家看了一下。弟弟才一两个月,安详地躺在窝子里。哪知道18年后的一个暑假,这个弟弟和邻居家小孩在家边上的池塘里游泳,双双溺水而亡。事后,另一家很快又生了一个孩子,小姨因为年龄和身体等原因始终没能再怀上自己的孩子。每每想到这个,心中都有一种隐隐的痛。

现在的草泽河下游,周围多了很多景点,两岸的道路不仅规格、质量提高了很多,路网也更密了,特别是跨越草泽河下游的桥已经有4~5座了,但对后来发生的事情鲜少能留下小时候那样的深刻印象。这也许也是长大后的得与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