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爷们

□盐城 王马堆

叫爷,有江湖气、侠客义,也充满亲情。有人叫“爷”,有一份豪情和义气,也担待着更重更沉的责任。这爷不好叫,也不好做。

当年我们一起玩的哥几个彼此都不叫哥哥弟弟,一律称“爷”。

从小三子、王三子、王小三,到“王三爷”,转换得很自然。记得最初“三爷”叫得最滑溜的是毗邻汪兄。“三爷”从他嘴里叫起,“王三爷”,却从汪兄母亲——一个很亲切的老人嘴里叫出,从此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一律叫我“三爷”“王三爷”,连我母亲也喊顺嘴了:我家三爷今天不知跑到哪块去了!

投我桃,报你李。汪兄在家排名老二,我便称呼他为“二爷”。一个汪二爷,一个王三爷,两个爷碰到一起,光听音,不明就里地以为我们是本家弟兄。

二爷早我两年进厂就业,肉联厂,杀猪的。但爷们一起出去,遇哥们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一律介绍:二爷,市食品公司上班。爷们在一起有时也拿二爷开涮,叫小刀手算文明了,还有喊刽子手、屠夫的。但二爷从不生气。

二爷能喝些白酒,他说绿汤沟好,喝多少不上头,喝多少不醉,手上宽裕时一买就是一扎子,大家慢慢喝。二爷说,一辈子都能把绿汤沟吃起来、昆湖烟抽起来的人就不错了,就算是太平盛世了!

二爷也打小麻将,小大妈、老太太、老爹爹他都能来。二爷说,人生如牌,不要指望牌牌是你成。二爷牌桌上说的,我现在仍记得用着。

二爷工作的场所我去过,但听猪哭猪嚎,血雨腥风,对于猪而言,二爷就是浑身上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但脱掉屠夫服、洗净身手、换上小K服,有二爷一起穿街走巷、赌吃招摇的日子还是十分温馨的。身边好像没有几个人知道二爷是杀猪的,大家也没有提过,只是要喝酒了就想起二爷,打牌少腿子就呼二爷,去逛招商场就想二爷结个伴,现在想起二爷,心里依然温暖温暖的。

身边多几个爷,遇事心里总归踏实些,天掉下来有爷几个顶着,地塌下去有爷几个埋着。

尽管我头发留得挂在耳头边,尽管我跑路也晃荡肩摇,尽管我嘴吹口哨,尽管我也天天推杠铃,但我毕竟身骨瘦小,本性温和,在家是爷,但出门个个是你大爷,没有人把你放在眼里。

一次在师范学院踢完足球一个人去胶鞋厂浴室洗澡。刚等到滴得比油还金贵的水龙头,一个五大三粗的爷们二话没说挤开我,我刚说“凭什么啊”,一个耳刮子就打在我的脸上,没等我粗口完,又一个嘴巴子打在我的鼻子上,鲜血满面。我无还手之力,赤条条被人生吃了,狼狈不堪。我知道今儿遇到大爷了。

跑堂的连忙跑过来,也有浴客们出来声援我。

“三爷,是哪个这么狂啊!”住一个大院的四爷如天兵天将悄然空降。“怎么,不服气啊!”那个小子很嚣张。

“叭叭”,不等他牛气冲出,四爷两拳下去就把他打趴,满地找牙。“龟孙子,我家王三爷是你欺负的?!”四爷救驾让我补足了面子。受尽委屈没有掉泪的我,因为感激感动生生地流下了泪。

本姓四爷,比我大10岁余,住进一个院落,最早是点头熟,第一次领略到四爷的魅力是邻居遇到小偷。邻居家发现小偷,小偷反锁房门没人敢靠近。四爷过来,赤手空拳,一脚踢开房门,小偷欲跑,四爷三拳两脚生擒毛贼,扭送公安。邻人都唏嘘:多亏了四爷。

四爷身手不凡,生性仗义,遇有不平事每每都勇于出手伸张。四爷早年在一家企业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车间主任说,你来去自由,工资不少你的。后来厂子关门,四爷呆在家里的日子,整天高朋满座,门口常常停一溜摩托车,都是些说话声音嗓门高高、头发披肩、牛仔马靴的汉子。那几年,有四爷罩着,遇事心里踏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