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 白珂琦
那天站在花田深处,大片墨红玫瑰,在广阔的田野里开放,花瓣层叠,迎风摇曳,把周围的村庄都洇浸在芳香里。
千亩花田被纵横的彩虹路分隔,每个区块都有人在劳作。附近,有七八位老人斜挎竹篓,在摘花瓣。其中一位老人走到路边喝水。她头上的斗笠引起了我的注意。黄色编织条,印着一朵红玫瑰,边上四个大字:花开富贵。我笑着说,阿姨,您这帽子选得好,倒是蛮应景。
话音刚落,花田里又走出一位老人,高高壮壮,脚步带风。她听到了我的话,大声说,你看我的帽子,还要高级!我定睛一看,她戴着一顶破旧的竹斗笠,上面有三块大灰布补丁,帽檐还有几个小洞。我刚想开口,老人自己先哈哈笑起来,从三轮车上取下一个掉漆凹瘪的军用水壶,朝我一举,说,我家里都是古董,马上能开博物馆了。
两位老人一起咯咯咯笑个不停。在笑声中,我和她们聊开了。她们的家,宜兴徐舍美栖村,借助村企联建的东风,流转农地一千多亩,打造了一条集食用玫瑰种植、产品深加工及观光休闲于一体的产业链,并组织周边村民参与其中,让他们的收入翻倍增长。
高个子阿姨说,没想到七老八十倒领上工资了。以前,在自留地里种种菜,挑到镇上卖卖,也赚不到几个钱。如今田地被征用,每年有补贴不说,关键是一年到头有活干,相当于正式上班的工人呀。摘花,除草,剪枝,与之前插秧劁稻相比,没觉得多辛苦,一个月几千元就到手了。
“花开富贵”阿姨打趣道,手头宽裕了么,要舍得用,赶紧先让你的破帽子下岗。高个子阿姨又冒出一串咯咯咯的笑声。
我看着两位老人,她们满脸的皱纹里渗着汗水。手骨粗壮,充满力量感。一开腔,更是半里外都能听见。我问,怎么花田里不见年轻人干活。她俩同时摆出惊讶的表情,说,现在的年轻人,谁还愿意在这毒日头下做农活,基本都在企业上班,要么去学点技术手艺。
高个子阿姨歪头想了一会,说:“最近又多出一个新鲜活儿,村里一群年轻人,天天对着手机讲话,那里头又没别人。咦,奇怪吧,说一天下来,把这里的玫瑰花饼和花茶卖出去不少。那天我儿媳也动了心,拉着我试过一次。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只管对着手机吃饼,边说好吃好吃,她在边上介绍,一讲就是一个多小时。我只能不停地吃,一共吃了十几块,差点撑死。”
“花开富贵”阿姨正喝水,一口喷了出来。我乐得前仰后合。高个子阿姨自己也笑得话都讲不利索了:“但、但是,我又没瞎讲,这玫瑰饼是真、真的好吃,不是齁甜的那种。后来儿媳一算,卖出去好几十盒呢。”
我知道她说的是直播带货,美栖村已有了主播孵化基地,不久的将来,千亩花田的深加工产品一定会走向世界吧。
这时,花田里传来喊声,太阳快落山啦,抓紧把这一垄采完哦!我跟着她们进入花田,一排排自动灌溉喷淋设备铺在花根处,一垄垄玫瑰竞相怒放。我学着老人的手法,指尖捏拢揪起花瓣,轻轻一扯,枝头只剩下一个花托。片刻,便采了小半篓。
此时,天边隐现疏淡的嫣红,不知是落日的映照,还是被千亩花田晕染。但我相信,他们脸上浅浅的红光,定是这漫漫玫瑰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