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

主持雕版印制《十竹斋书画谱》和《十竹斋笺谱》的胡正言，是一个集多种身份于一身的特殊人物。他首先应是富裕文人。他是安徽休宁人，后来定居南京。那个时期的安徽南部，已成为商业重镇，经济极为发达。胡氏家族究竟从事何种职业，尚无可考。仅从他辑选刊行《书画谱》和《笺谱》前后约十四年，耗资定巨，非一般文人所能做到。他也是一位收藏家。乘槎子《十竹斋墨华题辞》中说：“偶过十竹斋头，异书古帖、鸟迹蝌文，不啻邺侯家藏，欣赏叫绝……”即可知矣。他还是一个善于广交名人时贤的人，《书画谱》中仅画家就达三十多人，加上题诗的书家、写出序作引的文人，更接近百人了，其中包括杨文骢、陈元素、朱之蕃一类名流。他能把这么多书画名流，其中不仅包括南京人、流寓南京的人，其范围达江苏、浙江、安徽三省。这个“画家世界”不仅是当时金陵画坛的缩影，还是当时江南文化的缩影。对于胡氏来说，最为可贵的还在于他本身就是书画篆刻家。他尝从李如真攻六书之学，篆刻、真行皆佳。还善画山水、人物，尤精于花卉墨梅。《书画谱》中，有他的画——《白莲》《芝石》《墨梅》等，亦有他的书，《梅谱》中各图所作篆书，也皆出自胡氏之手。至于篆刻，他作为何震的后继者，属于“雪渔”派的一员。王三德《胡曰从书画谱引》说：“胡曰从，盖世而隐者也……天性颖异，多巧思，所为事无不精绝……”苏子瞻曰：“忘爵禄而喜字，轻生死而重画，此道之于人也甚矣哉……”正是这种对于艺术的忘我精神，使胡氏取得了成功。

明代中期以来，花鸟写意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而并称“青藤、白阳”的徐渭和陈淳，则是这一发展的杰出标志。青藤晚白阳三十八年生，发端者应为白阳，白阳又师承沈周（石田）、文徵明这一条线，一条延续到十竹斋艺术世界的线。

《十竹斋书画谱》，全帙八谱十六册，按纪年次第为：《书画册》（两册）、《竹谱》（两册）、《梅谱》（两册）、《兰谱》（两册）、《果谱》（两册），凡一百八十六幅，皆为花卉、翎毛、果品。被称为“三君子”的梅、兰、竹以及石，都单独立谱，给予很重的分量。其中《兰谱》两册，插图不署画家款印，而分别书明临赵孟頫、沈周、文徵明、唐寅、陈淳、王榖祥、陆治、周天球、王问、孙克弘。这十位画家中，赵孟頫为元初文人画倡导者，其余大都为明代吴门派大家。由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十竹斋”主人胡正言及其同伴者鲜明的艺术倾向。

“十竹斋”独标白阳而不取青藤的倾向，说明他们意在不越矱，文而不野。这个画家世界，存在于吴门派、浙派之后，“四王”“四僧”“金陵派”“新安派”之前，具备着独特的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