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称呼

□南京 赵培龙

日前去医院看病,刷单排号终于轮到我。诊室门牌显示接诊医生姓李,副主任医师。我递上挂号单,称呼其“李主任”。李主任捂着口罩,眼镜里的眸子贯注电脑屏幕,右手嘀嗒移点鼠标,没怎么瞧我,随口问道:“赵老,哪里不舒服?”一句“赵老”,把我愣住了,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60岁那年,有人说我是老龄人我都不舒服,才退休几年,居然称我赵老,天哪,我有那么老吗?回到家,我特意照镜子,看到那个苍颜白发的人,越发不可思议。世道轮回真快,当年老父亲的称呼,没想到这么快落到自己头上。

说起称呼,想想还真有趣。小时候,奶奶唤我“龙伢头”,母亲唤我“龙小”,父亲唤我“培龙”,哥哥唤我“三小”,姐姐唤我“小三子”。村上多数人唤我“老三”,唯独小伙伴们奇怪地唤我“老赵”。其实,称呼具有“戏剧性”还是参加工作之后。

四十多年前,我军校毕业分到某部飞机修理厂,年长的同事还有各级领导唤我“小赵”,只有少数年轻同事唤我“机械师”。几年后,我当分队长,除领导还唤我“小赵”,绝大多数同事改了口。后来,我调师机关工作,新手进门,“小赵”的称呼又回到耳边。原先厂里同事遇到我多数改口“赵干事”,而先前的厂领导居然改口唤我“老赵”。再过几年,我调军区空军机关工作,这时的称呼则以“小赵、老赵、赵干事、赵领导”为主。

随着职务调整,称呼变得有趣起来。仅以同事A君为例,刚进机关他随口唤我“小赵”,有一天他忽然发现年纪比我轻,资历比我浅,连忙改口唤我“老赵”。突然有一天,领导宣布我负责科里工作,他立马改口唤我“赵科长”,后来他和我一样,升任某科科长,马上又开始唤我“老赵”。再后来,我当了副处长,他马上改口唤我“赵处长”。再过两年,他也当了副处长,有一天突然直唤我名“培龙”。我暗自好笑,心想,此君如果今后当了大领导,说不定又唤我“小赵”呢。对我而言,虽然称呼没那么重要,但A君这番操作,让我五味杂陈,长了见识,看出了世道人心。

后来我又担任了多个领导职务,从此人们对我的称呼五花八门。退休后,熟人见到我称呼什么的都有,当然唤得最多的还是“老赵”。而哥哥姐姐们仍唤我“三小”和“小三子”,回到苏北老家,乡亲们仍唤我“老三”。我觉得朴素的称呼怎么听怎么亲切。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虽然“赵老”与“老赵”只换了字序,但含义有了质的变化,想想不禁唏嘘。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