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杏儿

□南京 李玉

杏子,在老家叫“杏儿”。那里属于高寒山区,苹果、桃、李等树不多,主要是因为无霜期短,每年果树开花时常遇打寒,不易结果。倒是杏树适应性强,基本年年都挂果,只是丰歉不一罢了。

每年春天,一场小雨之后,一树一树的杏花开了,红的像新娘的嫁妆,白的像新娘的婚纱。这个时候蜜蜂来了,蝴蝶也来了,在花瓣之间徜徉、起舞。慢慢地,花渐渐谢了,带着绒毛的小小杏子开始长出来了。再往后就是毛杏,到夏收季节,杏子就基本成熟了,黄澄澄的,也有的脸上泛着红晕,像少女害羞的面容。

收杏子得掌握好时间,不能等到熟透,八成熟最好。收下来的杏子放在米糠中养一段时间,就会更加绵软。家里会拿来待客用,但往往被孩子们逐渐“蚕食”。他们放学回家,把手伸进米糠桶中,摸几个杏儿,在粗布衣服上蹭几下,放在嘴里,大口吧唧着。有时咬了一口,发现里面有虫,大叫一声,赶快大口大口地吐出来。

杏儿性寒,本身也不宜多吃,俗语有“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的说法。但小孩子们不知道,也不去管,吃杏儿一方面是饱口福,另一方面也是其爱“瞎害”的天性使然。

在老家,不少男孩都有过偷杏儿的经历。偷杏儿往往需要翻过墙头,或穿过荆棘篱笆,衣服磨破、手臂划伤,也顾不上。一般还得多人配合:有负责“行动”的,有负责“放哨”的,还有负责“接应”的。主人发现有人偷杏,也就呵斥几声,吓退而已,都知道是小孩子在“瞎害”。不过此举情节虽小,却容易糟蹋杏儿,因为这些“小霸王”钻到树下,先抱住树干去摇,成熟点的杏儿纷纷落在地上的草丛里,他们慌忙之中来不及捡完,就会烂在树下。

杏儿对男孩子的吸引力,除了果肉之外还在于它的核,后者甚至超过前者。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喜欢玩一种叫作“砸杏核”的游戏。

三五个人在地上挖一个小窝窝,口沿直径和深度也就几厘米,坡度不能太陡,也不能太平,以三四十度为宜,表面要打磨得平整光滑点。玩法就是每人先在窝窝里丢进几颗杏核,然后通过猜拳决定顺序,分别用自己的“狗头”去砸小坑里的杏核,砸出地面的就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所谓“狗头”,就是一枚个头较大的杏核,所以男孩子对于大杏儿格外青睐,以其核较大,易做“狗头”。有时候,“狗头”也会用桃核去充当,但不常见,老家不产桃,也不经常有人去贩卖。

“狗头”的角色如此重要,所以优秀的“狗头”会被男孩子反复使用,磨得发亮。

“狗头”有时候会被“陷”在窝窝里,这时候就要找替代者,想方设法先将“狗头”给砸出来,“营救”不及时,自家的“狗头”就会被对方砸出去,成为别人的“战利品”。如果到最后某一方既无“狗头”,手里也无多余的杏核,就要用嘴吹。半跪在地上,头贴近地面,找好方向,憋住气,一口下去,“嘭”的一声,往往将窝窝里的杏核全部吹出,也算绝地反击了。当然,也会吹起一团灰土,落在脸上,沾满衣服,大家“呸”“呸”几声继续玩。

这种游戏多在杏熟时节的晌午进行,大人们在歇晌,小孩子们不能吵得太厉害。否则,扰了大人们的午觉,会挨骂,或者被驱赶。

其实,大人们有时也对砸杏核感兴趣,当然,他们不是玩,看重的是杏仁。一般收够一定数量的杏核之后,稍事干燥,用锤子或石头砸开,取出杏仁,置于盘碗之中,放在太阳下晒干,拿到供销社出售,以补贴家用。

当然,一次也卖不了多少钱,顶多一两元。但在农村,只要能换点现钱,无疑令人欢喜。记得我小时候,也捡拾杏核砸出杏仁去卖: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夹住杏核,置于一块石板上,再用右手握一块石头去砸,一不小心就会砸了手指,有时甚至会砸出黑青或血泡。好不容易砸出的半碗杏仁,装在上衣下口袋,到供销社顶多也就卖几毛钱,但可以买几支铅笔甚至一本本子。记忆中,一支不带橡皮的铅笔五分钱。

后来,走出山村去城里读书,才知道杏仁具有药用功能,可以止咳平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