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肖日东
多年以后,回想起那个炎热的夏夜在大礼堂演出时的挥汗如雨,老罗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老罗修长的个子,俊朗的脸庞,浑身散发着偶像歌手的气质。正期待着他亮亮嗓子的时候,却得知他是个小品演员。这样眉清目秀的也能演小品?领导得知我们在背后议论老罗,一顿训,“小品演员应该要长成什么样?”“怎么也得自带喜感呀,比如徐小瘦、郭大胖。”说完,我们一溜烟地跑了。“本事不是长在脸上,而是表现在舞台上。”领导的破锣嗓门跟着我们屁股后面追。
从“汉将屯田地”到“金陵帝王州”,老罗刚开始有点水土不服。水土不服不仅是生活上,而且是艺术上。老罗知道自己是个“外来户”,要想得到大家的认可,怎么也得“露一手”。为了这一手,老罗下足了硬功夫。刚到单位的那段时间里,老罗每天早起,对着大礼堂侧门那片竹林练声。一会儿“咿咿咿”,一会儿“呀呀呀”,这咿呀声比军营的起床号都要早,引得爱睡懒觉的小狗球球,都是满脸的嫌弃。老罗就站在竹林里,晨风摇曳着细长的竹叶撒落在老罗身上,就像是给他披上了一身迷彩服。老罗咿呀了小半年,也让球球嫌弃了小半年。
单位的业余艺术团不是专业的演出队,大礼堂也不是天天保障演出。平时,老罗除了正常跟着学员上课训练,只能这样咿呀练着声。终于熬到了单位六十周年院庆晚会,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了。因任务需要,老罗要演一位牺牲在战场上的老教员。为了演好这个角色,老罗白天观察教员的一言一行、一招一式,空闲时对着院史馆里那位教员留下的一份作业细细琢磨半天。晚上再把竹林当成观众,一遍遍练台词、练走位。晚风吹过竹梢沙沙作响,老罗把这当成了演出时排山倒海的掌声。正式演出那一天,老教员当年教过的学生就坐在观众席里,看着老罗演自己的老师。老罗一个手势一个表情,全身都是戏。演出结束,台下已是花甲之年的学生全体起立,泪花闪闪。那一刻,老罗激动得有点眩晕,分不清脸上哪是汗水,哪是泪水。
时间久了,老罗不但演小品,而且跨界了唱歌与主持,成了我们单位的三栖演员。舞台上的悲欢离合可以演出来,可现实中的喜怒哀乐却只能心平静气地去体味。将近十年的舞台,老罗立了不少功。按理说,仕途上再上一个台阶绰绰有余,可老罗就是遇到了喝凉水也塞牙的时候,机遇并没有紧握住他的手。要是其他人,早就唉声叹气了,甚至在心里把不公的命运骂了多少遍。老罗也迷茫过,但那都是短暂的。他觉得,挫折在人生的漫长征途中,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于是乎,你会看到,哪怕是心里经历过再大的惊涛骇浪,你从他脸上看到的永远只是风平浪静。他就一直在没心没肺地练着声、演着戏,那些前途命运中的曲曲折折就淹没在那激情似火的演出中了。
由于各种不得已的原因,老罗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单位。没有了礼堂五颜六色的灯光相伴,老罗把社会当成了演出的舞台,照样激情四溢。今天给一对新人当司仪,明天拍个短视频,老罗忙得不亦乐乎。如果日子就这样顺风顺水,也没什么不好。可三年的疫情,让一切都按下了暂停键。对于靠观众讨生活的非著名演员,日子的艰辛可想而知,可老罗并没有放弃,而是苦苦支撑着自己的演员梦想。当一切阴霾散去,老罗忍不住发了一条朋友圈。“春归如约,这方舞台我们分别得太久啦……”那份欣喜,如同“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鸟儿。
于是,他的朋友圈很快又有了各种各样的小视频。那些视频中,或是老实巴交的种地老农,或是浑身是胆的霸蛮娃子;或是经常被女儿套路的老爹,或是基层社区的普通片警。不管是哪种角色,他永远是那个一直迎着风雨奔跑、乐观生活的老罗。
由于剧情的需要,可能在别人的戏里老罗始终是个配角。但在自己的戏里,他永远是自己的主角。是那个恪守努力的本分,为生活增添色彩的自己。芸芸众生,唯我本心。只要你心平气和地对待每天的日升月落,乐观享受这个世界的精彩,不哀叹、不嗟吁,你也是老罗,我也是老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