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 林乃纯

夏秋之交的雨，往往是方言里所讲的“愣头大雨”，就像一个执拗的憨汉，一旦认真起来，一万头牛都拉不回来。

下班回家经过的第一个路口地势较低，暴雨之下，路面如潺潺溪流，路口已成汪着浑水的池塘。红灯本不影响我右拐，此刻却像警示的信号，让我不禁慢了下来，停车顾盼。在我的右前方，骑在三轮车上的老汉裹在雨衣里，雨压弯了他的脊背，头却倔强地抬起，目视前方。我缓缓地从他跟前拐过去，尽量不让轮胎溅起水花，在他的旁边，还有两个撑着伞、浑身湿透的行人。

下班高峰刚过，路上行人和车辆渐渐少了下来。雨却越发大了，幸好没伴有电闪雷鸣。打开双跳，慢慢地跟着前车，平复着仿佛大厦将倾般的恐惧感。整个世界泡在雨雾之中，混沌不清。前方的视野仅剩下前车闪烁的黄色尾灯，而透过反光镜，也依稀只见后车的双跳灯，一闪一闪，焦急而无力。暴雨中的归途显得艰难起来，所有的街景都被一层白花花的幕布遮挡着，人就像被困在一个孤独的角落。一时间，车厢变成我唯一可以蜷缩的空间，充斥着一种被裹挟、被禁锢，离群索居的荒凉感。

我突然警惕起来，一场暴雨而已，我如何会产生这样的孤独与慌乱？是因为整天面对门可罗雀的店铺束手无策，是因为想起年迈耳背的父亲靠坐在窗口，整天没人陪他说一句话，还是因为想起工作尚无着落的儿子艰难的学艺之路？……

水本柔情，是怎样心事才让温柔积累成如此的桀骜不驯和暴怒？我困在雨幕中，心里压着山的沉重，茫然无措。

快到家时，雨停了。绿化带里，浓郁的绿色清晰起来，高大的香樟树绿得滋润饱满、绿得清新养眼，让人想起鸟雀啾鸣的清晨。路上的积水尚未退去，水面闪着银光，路上行人多了起来，电动自行车在人行横道线上穿来穿去，街道迅速恢复了生机。每个人迅速投入生活，头也不回。

与他们一样，孤独与恐惧随着雨止迅速消失，我甚至为暴雨中瞬间袭来的荒凉感深感惭愧。“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我难道有资格或者权利躲避生活的风雨？

那天在蜀山古南街，也是一场暴雨。雨后，看雨水顺着青瓦的沟槽流下，汇入悬挂在屋檐下的那串雨链中，喇叭花一样一朵一朵地绽开，就觉得有一串诗意也顺着流入心湖的波光里。除了不可避免的负重，生活也从来不缺这样诗意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