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6版:副刊

爬墙虎的张力

□南京 徐廷华

初夏的一天,我从北京西路办完事,路过妹妹曾住过的颐和路旧居,远远的一墙郁郁葱葱的爬墙虎扑入眼帘,一片连一片的叶子层层叠叠,透着鲜嫩的绿。大门恰巧敞开着,我停下来驻足观望。院内那棵梧桐树,如今已腰壮枝繁,华盖茂密,日光被树影映成了柠檬黄,涂抹在二楼那扇窗台上,尘埃在光线里舞动。

这风景我太熟悉了。颐和路一带大都是民国建筑,妹妹家住21号,那一幢有四户人家,妹妹和王家住二楼,另两家在一楼。那时我常去妹妹家,因为母亲住在那儿。这里的爬墙虎,每年都会从墙角慢慢地爬上来,不断地扩张它的范围,延伸着。至盛夏时,满墙都是葱绿,绿叶扶疏,清风微拂,充满生机。爬墙虎不惧怕强烈的阳光照射,似乎日光越强,它生长得就越旺盛,越显生机,加上颐和路两侧绿意盎然的林荫路,使得夏日的燥热一下减少了许多,母亲常对我赞叹,这里的夏天好凉快。

我对爬墙虎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它属于藤本植物,最大的功能,就是会沿着依附物不屈不挠地攀爬而上,枝枝蔓蔓都盈满精气神,听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雨过天晴,那些嫩绿的叶子吸满了清澈的水,在阳光的折射下更显郁郁葱葱,连吹过的风都带着清香。

有一年,我突发奇思,想对爬墙虎做一次细致观察,兀自下楼蹲在墙角下,拨开密密的草丛,试图寻找爬墙虎的源头。我顺着一根藤蔓找下去,发现竟然是三五支略显粗壮的根茎扎在墙根的泥土里。就是这几根茎繁衍、铺展出那么多纵横交错、枝枝蔓蔓的藤须,你牵着我,我缠着你,活像孩子的小手,四处抓挠,显现出它生命的无限张力。但这张力也是有节制的,一旦超过屋顶的高度,爬墙虎就悄然止住了,不再往上攀援,而是挥师横向继续扩张。

“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每当进入深秋,爬墙虎变黄的叶子纷纷落下,墙壁上布满铁丝网一样的藤蔓也枯萎了,渐渐开始脱落。这以后任凭寒风吹着,大雪下着,可深埋地下的爬墙虎的根茎却不屈服,它在静静地等待着春天的到来。每个冬天的句号都是春暖花开,爬墙虎从根基上再次吐露出一片新绿,重演它辉煌的一生。

后来,因“颐和路民国风情街区”的打造,妹妹家搬至定淮门新居。这几年去得少了,但我偶尔还会路过颐和路,只要路过总会深情地望一望妹妹居住过的旧居。

张力,原本是物理学名词,常指某物体受到拉力后物体内部产生的一种相互牵引力。常见的拔河活动中,一根拔河绳,在观者声嘶力竭地“加油!加油!”叫喊声中,让拉绳的双方倾尽了张力;拳击场上,拳击手两臂一块块硬如石头、棱角分明的肌肉,凸显出的是肌体的张力;飞翔的苍鹰瞬间俯冲而下,那是它翅膀的张力。文学创作也有张力,常说的这篇文章张弛有度,就是指作者对文章驾驭熟练,信笔纵横,收放自如。人的一生中,也会时时遇到种种困境、逆境、险境,面对厄运险情,自会有一种应对的张力,有时会强大得超乎人的想象。

一路想着,一路骑着,老远,我看见不远处高架桥一个个桥墩周围也爬满了绿荫荫的爬墙虎,叶子鲜嫩鲜嫩的,在阳光中迎风摇曳,释放着它无限的生命张力。它的上面是疾驶而过的千百辆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