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翔宇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从三皇五帝到夏商周，经过春秋战国的风云激荡，五霸称雄到七国纷争，最终是嬴秦一统，六国归附。虽然始皇短暂，嬴秦不过二世而亡，但大一统的基础得以奠定，汉楚博弈，刘邦胜出，再次一统天下。汉承秦制，后人多以秦汉并称。刘汉缔造，基本上承袭嬴政方略，却也有所改进。从后汉末年到三国鼎足而立的风云激荡之中，有许多人事更迭，也有许多变乱交织，如何区分看待评价《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刘备、孙权、诸葛亮等与严肃史书记载中的三国人物？鲁迅先生说小说中的诸葛亮近乎妖、刘备近乎伪，现实中的他们到底是何面目？澳大利亚的学者张磊夫穷数十年之力，研究汉魏历史，盘点汉魏人物，进行了扎实深入的解读，多有著述，而他最为著名的则是《国之枭雄：曹操传》《南方的将军：孙权传》《洛阳大火：公元23—220年的后汉史》等，且来说说张磊夫笔下的曹操与孙权，这两位在中华文明史连续性上的独特人物。

出生于155年的曹操，这位在《三国演义》中以奸雄著称的人物，在诸多戏剧中也是以白脸示人，他在乱世中崛起，诛杀陶谦，抗衡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官渡之战，打败原本有一手好牌的袁绍，最终统一北方，踌躇满志。但，曹操正在炙手可热如日中天挥师南下之际，却遭遇了强劲的对手，这就是孙刘联盟，赤壁之战，铩羽而归。此后的曹操再想兴师南征，已经是力不从心。曹操去世于220年，他的并不漫长的一生不仅武功可圈可点，其文字力量也引领一代风潮，成为建安文学的一面大纛。就是这样的一位人物，史称三曹之首的曹操，生前并没有称帝的曹操，鲁迅对他有很正面的评价，郭沫若的《文姬归汉》《替曹操翻案》也都有一定影响。张磊夫细说曹操的家世，曹操这一宦官之孙与曹腾、曹嵩的关系，曹操与夏侯氏之间的关联，甚至曹操与曹参究竟有无关系，张磊夫都有详细考辨，令人信服。曹操统一北方，也并非一蹴而就，白狼山之战，艰苦卓绝，他与蜀汉刘备、东吴孙权也是反复较量，身心疲惫。曹操在许昌、邺城最终死在洛阳，这位性格直率而坦荡的一代枭雄对自己也有清醒的评价，曹操曾自评：“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张磊夫对此都有详尽分析。有意思的是，张磊夫就曹操的身后是非，也有梳理，详细分析历史、轶事、小说、戏剧中的曹操形象的演变过程，诸如曹操著名的“宁让我负天下人决不让天下人负我”的出处，杀吕伯奢父子的故事流传等，美国的学者费正清等如此评价曹操，“给予汉王朝的致命一击却留给了中国历史上最引人注目的人物之一的曹操。曹操出身微贱，是大诗人、大战略家，也是现实主义的政治思想家，他反对儒家的礼仪和道德束缚。”张磊夫就曹操现象，有他的观察，他说，在中国两千多年的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中，有无数强大的帝王、勇武的英雄、伟大的学者，而一个既没有统一全国，自己的王国也才存在了不足五十载的军阀，却吸引了那么多的注意力，这似乎有点奇怪。即使是纷乱且不幸的三国时代，也仅是中国历史上的一幕。在西晋被北方民族击溃之后就有很长一段分裂时期，其后数个王朝建立时也争斗不断，宋朝、明朝更曾与北方异族入侵者进行殊死搏斗；其中的人物和行为都值得记载并被赞美。然而，却没有人受到了像曹操一样的关注，甚至那些不喜欢他、轻视他的评论者们也不得不对他表示敬意。曾多年居住南京的王安石就曹操写过一首诗：功名盖世知谁是，气力回天到此休。何必地中余故物，魏公诸子分衣裘。王荆公也是充分肯定曹操的功名盖世的。

再来说孙权。与曹操相比，孙权是晚辈，两人相差27岁。曹操说，生子当如孙仲谋，也是把他当作后生来看待。孙权在曹丕、刘备称帝之后，还一直隐忍不发，曹丕与刘备死后数年，孙权在229年方才宣布正式称帝，此一年，孙权47岁，年富力强，正值壮年。张磊夫说孙权，自然难以避开孙坚、孙策，他以一定篇幅来说孙权的父兄，而张磊夫最见功夫的章节是他对当时中国南方态势的完整勾勒，他提出一个问题，刘秀一统天下的时候，长江之南，几乎没有抵抗，传檄而定，并没有如夫差、勾践这样的人物出来分庭抗礼。但到了东汉末年，却出现了孙坚父子，抵挡住了曹操，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历史现象。张磊夫不仅详细说明赤壁之战，他更大费笔墨来说孙权这一军阀政权的缔造过程，荆州的争夺，内部的整合，到最终的问鼎皇权，孙权称帝之后的形势发展，当时孙吴的社会与经济及其成就，在张磊夫看来，中国及其文化自汉代就开始在南方扎根，这在吴国的统治下得到了巩固和扩张。在后世，从4世纪到6世纪，尽管北方处于少数民族内迁所带来的政治控制和文化影响之下，长江以南的土地却维持着中国的传统。在这一方面，孙权尤其值得盛赞。他继承了一个地方性的军阀政权，将其发展成为一处文化和权力的中心，为中国的未来打下新的基础。

曹操也好，孙权也罢，这两位后汉三国时期的历史人物，虽然分属不同的阵营，却都在中华文明连续性的发展长河中留下了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研读这一历史时期的学者张磊夫先生，据说也已经年将九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