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龚浔泽
小时候,家西南的南塘里有野生的菱角和“鸡斗”,没有人打理,也没有人守护。“鸡斗”的叶子似睡莲,根茎上面连着一张圆圆的、大大的叶子,平铺于水面。菱角的叶子也漂浮在水面,主茎上有很多枝杈,有很多片比手指稍大一点不规则的叶子。
长大后,才知道“鸡斗”是老家话“鸡头”的发音,“鸡斗”的果实叫“鸡斗米”,就是很多地方说的“鸡头米”,学名叫芡实。而老家话中的菱角与普通话也有点差别,菱发音似棱,角发音似噶,不过看字听音凭印象就是一个东西。
菱角和鸡斗的果实都长在水里。不同的是,菱角是一颗一颗直接与水接触,泡在水里;鸡斗的果实不直接与水接触,而是很多粒带着厚厚硬壳的果实聚集在一个圆球状的、拳头大小的鸡斗蓬里,内部结构如石榴,外部上端尖的形状像鸡头,多数没在水里,有的也会戳破叶子冒出水面。
现在市面买到的菱角多是人工种植的,产量高,个头大,果实饱满,多数两个角,有的甚至没有角。无论是红色的还是青色的菱角,它们两端的角虽然比较尖,但都不算锋利,一般刺不到人。市面上的鸡斗米,无论是干的还是用水泡在塑料袋里的,都是脱了两次壳的果实,丝毫不用担心被它们扎到、刺伤。
在野外生长时,无论是菱角还是鸡斗,长在水中都不好惹。现在人工种植的鸡斗,叶下也有刺,有的品种果蓬外侧仍然布满刺,采收仍须小心翼翼。野生的鸡斗更是刺上加刺、全身有刺,堪比刺猬,不仅果蓬,而且茎、叶乃至整个植株全都带着坚硬的刺。相比鸡斗,菱角的危险似乎小一点,但也远高于莲藕、茭白、慈姑等。相比人工种植的“两角菱”,野生的都是“四角菱”,又小又瘦又黑,不仅两端的角小到像刺似针,而且两侧还分布着比两端更小的针状凸起物,锋利而且带有倒钩。湖里甚至还有野生的“六角菱”,好像是当地特有的。这是真正的“棘手”。不小心被扎到,不仅刺痛扎心而且还容易红肿发炎。
数年后人工种植的菱角和鸡斗在家乡四面铺开,待尝到这些驯化培植的新品种,才发现当年的野生菱角、鸡斗米真算不上美味。但在食物比较单一、匮缺的时期,这一点点不同于米饭的味道,无论对于孩子还是大人都颇为难得也比较难忘。
鸡斗和菱角生长条件相似。人工培育种植的鸡斗叶子更大,密密麻麻铺在鸡斗塘里,好像一张超大的毯子铺满塘面,蔚为壮观。这几年老家的鸡斗种植面积越来越大,不仅沟渠池塘被用上了,连一些低洼一点的水稻田也被改用来专门种鸡斗。
曾经一段时间,湖面被分割成无数个鱼塘和网箱,公共的水面大大压缩,内圩内的河塘被分别承包为鱼塘,连普通的水草都被鱼吃光,内圩之间的浔河等大河因为造纸厂经常排放污水,一片一片黑水和死鱼,无论外湖还是内圩,都一度鲜见野生的菱角和鸡斗。前些年对环保更加重视,上游污水来得越来越少,再加上退渔还湖,湖里也重现大面积的开阔水面,野生菱角、鸡斗尽管在内圩里难以重现,但浔河、丰产河、十里长河却恢复了不少,在湖里不少地方更是野蛮地疯长,任由农户采摘。据说光采摘野菱等,一个劳力月收入可达万元,可以连采三个月,这对于无法再养鱼、只能靠打零工的原渔民来说,是一个不用投入成本的增收来源。
摘到的野菱角、鸡斗,多的话直接卖给贩子,少的话可以自己到集市上去卖。有同学说过脑海中有一幅美丽的画面,秋后仍热的黎明,一人用扁担挑着两筐昨天傍晚采摘的野菱角,走在笼罩着雾气的微暗的乡间土路上,担子一颠一颠的,朝向希望的清晨和市场。这个唯美的场面应该在家乡反复重现,不过肯定有所不同。当年的年轻人应该变成了仍然强健的老年人;挑着担子在田间的机耕路上稳健前行,应该变成了开着农用电动小三轮车快速穿行于乡间的水泥路……审美的因素可能减少了,但农户的舒适度、幸福感却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