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尧

读傅菲的散文集《蟋蟀入我床下》，甩不掉的印象，又无从总结，这几天一直放在心里，走到哪里都是他散文的样子。

傅菲的散文，可以用三个字来形容：凉、醒、痛。

凉，就是悲凉，不是悲起主导作用，悲只占凉的一小部分，凉再深入一点就是悲。如果没有深入的阅读，很难体会悲凉的程度。我在阅读中，常常能找到并进入阅读的语速，舒缓、沉浸、安宁、浮现，看到文字后面的人生，林林总总。

醒，就很容易理解了，自然的表现其实是人类生命的伦理，作家写大地草木只是一个表象，我们认识自然，学习自然，呵护自然，不伤害自然，从自然鸟兽草木的生命中获得灵感，其目的是一个“从外向内”的启发、领悟、接受自然教化的过程，从人与自然关系中，转向人与人和人的内心的生命关系。难怪孔夫子说：多识鸟兽草木之名。

痛，我觉得这是一个优秀作家能承受的，与其说他的生态文化散文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不如说是用脚步丈量出来的。他的辛苦可想而知。一个人能吃多大苦就能成就多大事，这是有数的。傅菲20年的走访，行走在饶北河、郑坊盆地、枫林村等地，写出这么多让人脍炙人口的文字。

读他的散文，我常常有一种感受，微小的事物里有着巨大的安宁。陷入他的描写中，翻来覆去地读，一句一句地读，甚至有些段落一字一字地抠，直到置身那样的景色中：

云勾画出了黄昏的肖像。云是桃花色的，薄薄的一层，自东向西飘浮，太阳是一个穿着红袍的醉汉，晃着脚，下了山梁，天色被水洗涤后，厚一些的云层出现了紫黑色，镶着金边。原野静穆了下来。

红光消失，云絮散开，雪绒花一样飘着。山峦有了虚影，青黛色。天空更加高阔，成拱形，罩了下来，风凉飕飕，吹得草叶簌簌作响。云絮被风纺织，一缕缕的线纱再一次被漂洗，洗得更白，水淋淋，一滴滴地滴下来，凝结在草叶上，晶莹剔透。遇见晚霞的人也将遇见星辰。天空完全空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瓦蓝色。

这是傅菲散文《夏夜星空》的开篇，写得多美。我们看到的夕阳，那么绚烂、斑斓、让人心驰神往。即便最后一抹盛大的瓦蓝色也会持续在读者心中。那句“天空完全空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瓦蓝色”，有了无尽的遐想。

我一厢情愿地把傅菲的描写归结为“糖葫芦”式，串在一起，曼妙多姿。这样喧嚣的世界，有多少人能看到这样的景色，能感知到自然赋予生命的箴言、真谛。傅菲说，月亮上一次山，就切走了一天，月亮切走的，就不再属于我们。想想真是这个道理。

傅菲的文字，看似宁静，其实深藏着巨大的力量——是一种关于生命的深度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