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一根腊肠寄相思

□北京 吴昆

腊月的街头巷尾,腊味铺子悄然热闹起来,一串串色泽诱人的腊肠被晾挂在通风处,那浓郁醇厚的香气,丝丝缕缕,轻易就勾住了过往行人的脚步,也勾起了我心底悠远的思念。

小时候,每至腊月,祖母便会着手准备制作腊肠。天还未亮透,她就趿拉着旧布鞋,晃悠着去菜市场挑选最新鲜的猪肉。回来时,竹篮里放着肥瘦相间、纹理清晰的五花肉。祖母将肉置于案板,手起刀落,切成均匀薄片,再拌上糖、盐、白酒与秘制的香料,她粗糙却灵活的手指在盆里反复翻搅,让每一片肉都浸满馥郁味道。

灌肠是个精细活。洗得干干净净的肠衣薄如蝉翼,祖母戴着老花镜,小心翼翼地将肠衣套上漏斗,一勺一勺把肉馅填进去,再用棉线分段扎紧,不一会儿,原本瘪塌的肠衣就鼓胀成圆滚滚的腊肠。我在旁给祖母递线递勺,满心好奇,问着那些年年都问的傻问题,祖母也不嫌烦,耐心应答。

做好的腊肠被挂到院子里晾晒,暖阳温柔地包裹着它们,油脂渐渐渗出,在腊肠表面晕出晶亮的光泽。我每天都要去数一数,盼着它们快点风干好,能早日端上餐桌。等到年关将近,腊肠彻底熟透,祖母将腊肠蒸熟切成薄片,摆在青花瓷碟里。那红亮的色泽,混合着米饭蒸腾的热气,瞬间能勾起肚里所有馋虫。入口咀嚼,咸甜交融,酒香在舌尖爆开,肉香四溢,是世间任何珍馐都无法比拟的家的味道。

后来,我离开家乡,奔赴远方繁华都市逐梦。每次临近年关,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打开,必有那熟悉的腊肠。捏起一根,仿佛还带着故乡的阳光与祖母的温度,往昔岁月瞬间涌上心头。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就着简易电饭锅煮的米饭,吃下几片腊肠,眼眶常会莫名酸涩。这小小的吃食,承载了故乡的山水、旧宅的炊烟,还有祖母宠溺的目光。

如今街头超市也能买到腊肠,包装精美,口味繁多,可尝来总缺了点灵魂。今年,我特意早早请了年假回乡。踏入家门,祖母依旧坐在老藤椅上晒太阳,瞧见我,眼里满是惊喜。院子里,腊肠又挂满了晾衣绳,微风拂过,轻轻晃悠,恰似我那摇曳不停的思乡心。

和祖母一起重新摆弄那些腊肠,听她念叨着左邻右舍的琐事、村里新起的楼房,时光仿佛倒流。原来,一根腊肠,不只是味蕾贪恋的美食,更是跨越山水、穿透岁月的相思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