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明前茶
一到隆冬,在城管划定的区域摆摊卖菜的根嫂,必定会隔三差五,带上七八扎蜡梅花,装饰她的菜担子,进城来卖。
根嫂来自溧水无想山,自从南京地铁S7号线开通,每天凌晨4点,她就去自家菜地里摘菜,迅速码好、装筐,乘地铁带到主城区来,每斤菜可比当地出售多卖一块钱。根嫂的菜全是露天种植的,浇灌农家有机肥,被霜打得贴地生长,看起来矮墩墩,吃起来甜丝丝的。她的蜡梅花质量也好,别人卖的蜡梅,每一根花枝都笔直细长,插在花瓶里有一种不解风情的呆笨之气,她的蜡梅遒劲泼辣,又曲里拐弯,很容易插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来。
根嫂听人劝,要是顾客感叹:“这一把花中的矮枝,恐怕要和那一把中的高枝相配,才好看。”换作别的卖花人,可能就会睨人一眼,断然回绝说,“整把卖,不好拆”,而根嫂马上蹲下,依照客人的需求拆开花束。边上有老客慨叹:“你脾气真好……”根嫂笑着解释:“自家院里的树,本来就是卖着玩的。客人说得有道理,就得听客人的。”
根嫂卖完菜,临近中午,刚把菜筐寄存在卖酱菜的老板处,就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骑电动车来接她。卖酱菜的老板收了她最后一把菠菜,半是羡慕半是欣慰地说:“你福气好,媳妇还接你去小饭馆吃饭,有几个媳妇能对婆婆这般好。”根嫂骄傲地回应:“最让我开心的还不是这事,是媳妇说服儿子,答应我们仍旧住在乡下。儿子好面子,说自己都在南京扎根了,不接爹妈进城住,面上无光。我媳妇说了,面上有光有什么用,有用的是有房、有院、有井水,还有谈得来的邻居和老友。”
媳妇也不多话,从车子的储物箱中掏出备用头盔,给婆婆仔细扣好,婆媳俩一溜烟走了。
上个星期六,雨后,我去买菜又遇见根嫂,她的菜担子更加花团锦簇了——十几把新鲜蜡梅花堆在菠菜、青萝卜和小白菜上,更有趣的是竖放在一边的扁担,扁担头子上挂着一溜儿图片,走近细看,那打印出来的彩照是教大家怎么插蜡梅花的:高枝蜡梅要用铜瓶或铁瓶来插,矮枝蜡梅要用小小的泡菜坛儿、酱罐儿来插。
见我来回细看,啧啧称奇,根嫂解释:“我家媳妇拍的照,打印后贴在硬纸板上,让我挂上,好教客人回去怎么插花。这一次,该剪下的花,都剪了,今天不买就要等明年了。媳妇说,趁着花开不久,赶紧都分给大家闻香。毕竟花苞圆圆的,卖出去可香一个半月,等花瓣开得尖了,只有半个多月好看了。”
讲得有理呀,我赶紧买了一大束,尚有残留的晶莹水珠覆盖在蜡梅花瓣上,衬得那蜡质的金黄花瓣越发像一口精致的迷你小钟,是的,源源不尽的香,就像钟声一样,在这岁尾的清寒空气里激荡。蜡梅开了,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