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吴川 杜观水
我一直钟情于野菜。春日是个食草季,春风拂过,春雨浸润,野菜便争先钻出地面。
童年放牛割草时,总在劳作间隙寻机采摘野菜。那时我常把牛儿托付给小伙伴,自己蹲在野地里寻觅野菜。中午归家,母亲总能变戏法般将野菜化作佳肴:清炒时碧绿生香,做馅时鲜嫩多汁,蒸粑时清香盈室。那些带着泥土芬芳的野菜,经过母亲的巧手,变成了记忆中最清甜的春日滋味。后来离开乡村,在城里生活,还会时不时买些野菜回来解解馋。
或许命中注定与野菜有缘。我居所旁边有一块荒废了十多年的空地,成了附近几户人家的菜园子。起初,邻居们曾很用心地种菜:春种芥菜、丝瓜,夏种豆荚、空心菜,秋种白菜、萝卜,冬种辣椒、大蒜小葱。可种着种着,由于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种出的菜,要么被虫啃得千疮百孔,要么蔫头耷脑长不大,倒是那些被嫌弃的野菜,在菜地里、篱笆旁、乱石碎砖中活出了精气神,仿佛春天偏要在这废墟里绣出一幅《野菜上河图》……
野苋菜最是泼辣,水泥管边一蓬蓬长得生机勃勃。记得家乡人叫它“猪乸(nǎ)菜”,但在我居住的小城,却很少有人吃它。焯水后浇一勺蒜头油、淋上生抽,便是家乡常见的佐粥小菜。邻居柯姨偏要学化州做法,猪油渣剁碎了和野苋菜同炒,起锅前淋半勺豉油,咸香里裹着野菜的清苦。上星期她女儿从深圳视频回来,见她在灶台前翻炒,直嚷:“妈妈炒的不是菜,是乡愁!”
白花菜最金贵,每年就在篱笆缝里长那么几棵。春季雨水浇透时,叶尖儿水嫩嫩的,这时便小心翼翼地掐一小把。妻子听人说,用砂锅炖鲫鱼汤时放些白花菜,大火翻滚煨出奶白色,起锅前撒一把陈皮,滋补养颜,便想试试。毕业于惠州学院的女儿放学回来,偏要效仿惠州古法,系上围裙将白花菜嫩叶裹面糊炸成“白花签”,笑说这是惠州沿海渔家的老手艺:“当年苏东坡被贬惠州时,常到西湖边采野菜,说不定就是就着这口酥香,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的呢!”
马齿苋,我们唤作酸眯菜。卵形叶片,深红茎秆,顶端开着极小的小黄花。我觉得这菜甜中带酸太冲,儿子却喜欢。他下厨时,焯水沥干,热油爆香姜蒜,大火快炒,最后撒把糖。起锅时红茎绿叶冒着热气,儿子得意地说:“酸溜溜带点辣,还有回甘,比肉还香!”全家抢着夹,一会儿就光盘了。
春日食草,食的是山野的呼吸。那些带着露水的野菜脉络,正以叶脉为针,缝补着都市人褪色的乡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