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合肥 亦远山
四月的夜晚,城市的温度刚刚好。演唱会散场的人潮从体育馆涌出,像一条发光的河流——荧光棒还亮着,手环还在闪烁,歌声的余韵卡在喉咙里,舍不得咽下。
随着人群移动,耳朵里还回荡着最后的安可曲。三万人的合唱刚刚结束,但某种情绪仍在胸腔里鼓胀,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消化。转过街角,烟火气突然扑面而来。小吃摊的灯泡在夜色里连成一片,炸串在油锅里嗞嗞作响,铁板上的淀粉肠被压出焦脆的纹路,刷上辣酱,撒上孜然,香味粗暴地拽着人的嗅觉落地。
就在十分钟前,我还在挥舞荧光棒,跟着台上的歌手大声合唱。而现在,我站在摊前,盯着老板熟练地用竹签穿起一根淀粉肠。这种转换很奇妙——上一秒还在为某个高音沸腾,下一秒就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加辣椒”。舞台的灯光熄灭后,生活的底色立刻浮现出来。
小吃摊的老板显然很懂这场流动的生意。他的摊位正好卡在散场人流的必经之路上,手速快,话不多,甚至不需要问顾客要什么——来看演唱会的年轻人,大多都会点淀粉肠。便宜,顶饱,还能捏在手里边走边吃。他面前摆着一桶用旧的荧光棒,大概是某次收摊时捡的,现在成了装零钱的容器。粉的、蓝的、绿的光透过塑料桶,硬币丢进去时,会发出一种闷闷的碰撞声。
我接过淀粉肠,咬了一口。外壳焦脆,内里软糯,辣味后知后觉地漫上来。不远处,几个女孩正兴奋地复盘今晚的演出,手机屏幕亮着,是刚刚拍下的舞台照片;另一对情侣安静地分食同一根烤肠,荧光手环在腕上微微发亮。夜风一吹,歌声的余热和淀粉肠的热气混在一起,成了一种具体的、可吞咽的快乐。
演唱会是一场集体的梦。三万人合唱同一首歌,荧光棒连成一片海。但走出场馆后,每个人又迅速回归自己的轨道——有人赶末班地铁,有人约第二场夜宵,有人独自啃完一根淀粉肠,把竹签丢进垃圾桶,然后掏出手机,发现录制的视频里全是自己的跑调歌声。
我站在路边吃完最后一口,竹签上还沾着一点辣酱。淀粉肠的饱腹感很踏实,像一种温柔的提醒:再盛大的狂欢,最后都要落回具体的生活里。荧光棒会没电,但淀粉肠永远在下一个路口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