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安庆 李硕
晾衣绳上的水珠在晨光里簌簌坠落,我仰头看时,发现石楠花已开满整树。这才惊觉,原来春天总在人们低头忙碌时,悄然收拾行囊。
巷口卖早点的杨叔换了竹制蒸笼,氤氲热气里,荠菜馅包子的清香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麦面的醇厚。他擦拭着额头的汗说:“趁着天还没热透,再给老主顾们蒸几笼槐花糕。”案板上堆着的新鲜槐花,白得像未落尽的雪,却分明带着将逝的凉意。
护城河的冰消融后,水鸟们短暂停留又启程。前日晨跑时,发现芦苇丛里空了的鸟巢,干草被风吹散在岸边。几个孩子蹲在那里,用树枝戳着巢里残留的羽毛,叽叽喳喳争论着小鸟去了哪里。他们不知道,离别有时就像这散落的羽毛,轻盈得让人来不及握紧。
社区花园的园丁老李,这几日总在修剪月季。“该让它们好好长一长了。”他剪下的残花堆在竹筐里,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是春天特意留下的书签。新冒的花苞裹着绒毛,藏在枝叶间,等待更热烈的阳光来唤醒。
暮色降临时,我走过城郊的麦田。嫩绿的麦浪里,零星开着几株晚樱,粉白的花瓣落在青黄交错的穗子上。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农人开始为夏耕做准备。风掠过发梢,带着泥土翻新的气息,恍然明白,春天的离去从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的伏笔。
夜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摊主们换下厚重的棉帘,支起竹制的遮阳棚。烤串的香气混着冰镇酸梅汤的酸甜,在暖风中飘散。几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碰杯时冰块相撞的脆响,像是为春日写下的句点。
深夜散步,听见草丛里虫鸣渐起。不同于春日的细碎,初夏夜里的虫声来得更热烈,更绵长。仰望星空,银河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月光洒在肩头,忽然想起白天看到的蒲公英种子,正乘着风去往未知的远方。
回到家,把拾来的最后一片樱花夹进日记本。它会慢慢褪色,却永远定格了某个清晨的温度。窗外,月光如水,漫过窗台,漫过沉睡的城市。我知道,当第一缕夏阳升起时,所有关于春天的记忆都将化作养分,在时光的土壤里,孕育出更蓬勃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