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日到8月1日，“小木细作·金陵往事：陈和生南京微型榫卯结构木作展”在南京市文化馆展厅举行。一组组掌心大小的微型榫卯木作静静地陈列着，却仿佛打开了一扇时光之门——柴火馄饨担子上似乎有热气扑面而来，中药铺打开的药斗柜前仿若能闻到药香……这些充满烟火气的作品，全都出自76岁的南京老人陈和生之手。退休十余年来，他用近百件微型榫卯木作勾勒出老南京的市井图谱，让逐渐消逝的旧时光在榫卯咬合间“活”了过来。

现代快报/现代+记者

王新月/文 于茜同/摄

一把老锯子，六十多年的木作情缘

在陈和生不足十平方米的工作室里，堆了几十件自制工具和木料。其中有一把跟了他六十多年的锯子，这是一位木工师傅赠予他的启蒙礼，见证了他从孩童到古稀之年的木作历程。

陈和生自幼就显现出对木作的兴趣，七八岁时，他便能动手做出红缨枪、小轮船等玩具。工作后，他又琢磨着做出了实用的小板凳、椅子等。

2009年，从银行会计岗位退休后，陈和生有了大把时间。“家里空间有限，做不了大件家具，那就做微型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如是说。

头几个微型木作是钉耙、锄头类的农具，虽只有十来厘米，但部件和实物比一个不差。按照微型农具的比例，他又做了微型的桌子、板凳。为了制作更方便，他甚至自制了不少木工工具。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京人，陈和生的童年记忆深植于鱼市街、北门桥一带的烟火气中。“那时家家开门做生意，磨剪子的、炸油条的、打烧饼的，热闹得很。”这些画面都成为他日后创作的灵感源泉。

木作不仅要外形逼真，更要结构精准

微型榫卯木作越做越复杂，陈和生的创作原则是，不仅要外形逼真，更要结构精准。他说：“我想让该动的能动起来，该打开的能打开。”

展厅中的柴火馄饨担子仅巴掌大，却由50多个零件组成，双开木锅盖、扁担弧度、漏勺孔洞等都精准还原。这件作品背后，有着陈和生六年的执着与努力。

“我一直想不通，木头担子底下生火，为什么不会把馄饨担子给烧起来？”陈和生说，“如果我做出来，有人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我没办法解释，那这个作品只能说是失败的。”

为此，他想找一个真正的馄饨担子来看看。然而，这类老物件早已随着时代发展消失在岁月里。

后来，陈和生在老门东遇到一位早年间从安庆挑着馄饨担子来南京卖馄饨的老人。对方揭秘，炉口上伸出10厘米左右的铁皮，火烧起来，火苗经过铁皮向外卷，也就烧不到上面。“没有这个细节，作品就没了灵魂。”陈和生说。

这股较真的劲头贯穿他的创作。为复原在农村生活时用过的水车，他专门回到农村，却发现水车早已被淘汰。靠着几位老农口述，他反复修改草图，光是龙骨链条的榫卯咬合，就经历了多次试错，累计制作了数十条链条，最终才让水车的木轴真正转动起来。“水车一转起来，当年抽水的场景，脚底踩木板的钝痛全回来了。”陈和生说。

形神兼备，背后是故事和生活

在陈和生看来，好作品必须“形神兼备”。在制作鸭子店时，有人建议他做两只鸭子以示为鸭子店，他却只斜插一把刀在砧板上：“老南京都懂，这是斩鸭子的标志。”

中药铺的创作更是考据与匠心的结合。为了让人一眼就看出木作反映的是中药铺，陈和生拜访做了六十多年中药炮制的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瞿老，还去过多家中药堂观察，发现柜台下方藏着带“+”格的暗格抽屉。最终，陈和生做了3个药斗柜，每个药斗柜放了双格的药斗共32个，也就是可以放192味中药。柜台下的6个大抽屉，做成“+”格的药斗，这样又可增加存放24味中药材。这小小的中药铺，竟能存放216种药材。

剃头担子、修油布伞摊、打烧饼摊、卖酒酿担子……每件作品背后，都是一段生活史。陈和生给自己的作品写配文，每篇两三千字，已经写了160篇左右：打烧饼摊的制作，让他回忆起以前家门口打烧饼的张师傅，他的胳膊在炉膛里进出，汗毛都被火苗燎光了；弹棉花店的制作，让他想起以前鱼市街那家秋冬天卖棉花的店，师傅在不大的店堂里，摆好长凳、铺上板弹棉花……

每做一个老铺子或者老行当，陈和生都能对其生产流程娓娓道来。他说，每件木作背后都是有故事的。

2019年，陈和生被评为玄武区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荣誉背后，他也有隐忧：收过20多个徒弟，但无人坚持下来。

如今，76岁的陈和生仍在工作室里忙碌着。最近，他正在制作修自行车的摊子。锯木声里，老南京的烟火气在他的指尖延续，每一件微型榫卯木作作品都是时光的切片，在方寸之间讲述着这座城市的市井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