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副刊

拐角处有故事

□南京 吉卫明

进城去大行宫“至真堂”买了些宣纸,时间充裕,视野好像忽然间空旷了下来,四下里的景观都往里钻不说,主观上又好比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左右是张望不过来。手中提着一袋宣纸,不知怎么竟看见了不远处有高出来的飞檐青瓦的建筑,这般景致出现在闹市里,即便是个清静的修心处,其中几人有定力不受周围红尘名利场的诱惑?我胡乱想着,脚下却顺着碑亭巷朝那个方向走过去。有人从一个大房子里出来,根据目测,那古建筑就在此处。推不开门,便问刚出来的人,里面的古建筑是什么样的单位,对方答是江宁织造博物馆,说要再往前走一些路,拐个弯,绕到另一面进出。

都说拐弯处通常会有意外。十字路口马路斜对面有一座敦厚的老建筑,似乎有意用自己惹眼的存在来证明此说。我定睛望去,居然走到了江苏省美术展览馆,我少年时代以及工作之后都经常来,现在它的身份是所谓的老馆,因为不远处建了一座新馆。我的视力不错,那么远的距离,还能看见门墙上有展览告示“画人亚明”。

我也算是写字画画的,既然遇到了,就走进去看一看,过去就是这习惯,有展览必看。二十年没再接触过的老馆,还是很有亲近感。对我来说,此处有很多记忆,穿越到过去,父亲作品展的隆重盛况,女儿和侄女的作品在这里展览时的兴高采烈,当然,我们兄弟的作品也曾在此处数次亮相。随便哪件事,都可以长篇大论韶上好半天。这种事每次传开来,得到多少人的祝贺,真是说不清了。展馆的后楼是画家们各自的工作室,我看过展览,时常会去那些工作室看他们,也看他们创作,都认识,我喊一声“叔叔”,他们见到我也不嫌烦。只是有时,比如夏天,他们仍然关着门搞创作,敲开门,大画家热得只穿了条大裤衩子,可怜那时没有空调,现在想想打搅人家有些不妥。

“画人亚明回顾展”在一至二层楼的大厅里,陈列了许多画,有不少画直接描绘企业的生产建设和劳动场景,体现出时代气息,着实难能可贵,只是展馆里冷冷清清,没几个参观者。我感到奇怪,问工作人员,她回答周六周日人多,见我拎着包宣纸,她也奇怪,问我是不是画画的。我说:“是的,乡下人进城买点宣纸。”她笑了起来,说我像老板,吓我一跳。

从展览馆出来,拐了个弯,看看时间,已经没法造访织造馆了,但是,我还是很认真地欣赏了一下这个馆的门脸。鼻息间花的淡香让我岔开了思绪,路边有花在尽情地打开自己,眼前是女贞的花,几十年前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认识,因为操场的三面围墙里栽有女贞树,开着白色的小碎花。再往前走,是光叶金虎尾的花,是用手机的“形色识花”小程序辨识得知的。马路对面的拐角处,夹竹桃正努力地踮着脚,把花儿举过头顶摇啊喊的,分明要越过来往路人的阻挡,告诉我,它也在开着呢,真是叫我好开心。我这人,遇到哪怕一点开心的事,都会将其放大再放大,不然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花来迎着我呢?

又走到一处拐角,发现一店中排出一条长龙似的队伍,我惊讶,几乎有二十多米。抬头看店名,是家卖鸭血粉丝的。贴着大玻璃往里望,里面还卖烧饼,问一个排队的,鸭血粉丝这个东西就这么好吃吗?人家说:“想吃?后面排队哎。”这就是南京人,好这一口,并且在享受食物上有点傲气的意思。我好长时间不吃鸭血粉丝了,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是南京人,有点被边缘化了似的。想起自己要赶车子,赶忙拍了几张照片,一是对着那条长队伍,然后对着标有延龄巷字样的路牌,便于今后带家人来吃认路。都说生意不好做,人家怎么做得这么好呢?此外,也有和别人吹牛的资料,说自己的新发现,有照片为证。

这大半天下来,眼睛泡在流水账里,有点眼花缭乱,又有点莫名的兴奋。我对外界始终保持着新鲜感,知道视觉世界里有多么活泛,精神世界里就有多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