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十堰 杨志艳
过新年时,妹妹神秘兮兮地递上给我一袋包装精美的零食,待我毫不费力地拆开,顺手捻起一个就放入了嘴里,牙齿刚刚碰上就感觉味蕾炸开了花,这又香又脆的熟悉滋味让我禁不住喊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猪油渣。妹妹见状后咯咯地笑了,童年的记忆顿时涌上了心头。
犹记小时候,我和妹妹最盼过年,不但可以明目张胆地向大人索要新衣服,而且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因为一年到头除了屠宰肥猪与新春佳节的日子,大人和孩子可以放开肚皮把肉吃个够以外,其余的日子都要在精打细算中度过。尽管物质匮乏,但勤劳能干的母亲很会操持家务,把全家人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充满了温馨与快乐。那时的年是随着宰杀肥猪的嚎叫声而越来越近,但凡是杀了猪的庄户人家会把肉分割成长条状,然后置放在一个木质大腰盆内,撒上适当的盐,为腌制熏腊肉做好准备。千万别小看这些高山地区的烟熏腊肉,它可是肩负着改善全家老小一年伙食的艰巨任务,所以一般农忙季节或者家里来客时才有机会吃肉,大多数时间我们只能仰望着这些悬挂在头顶的腊肉“望梅止渴。”母亲深谙孩子们的小心思,她把板油提炼出来的渣做成了我们喜爱的美食,让家里的两个“小馋猫”吃得满嘴流油且乐不思蜀。这可能也印证了大多数中国人的成长经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母亲在的地方,就是家,就有欢声笑语。
那些清贫的日子里,每当看见母亲用刀切着像棉花一样洁白的板油,我与妹妹顿时感觉晴空万里。但见母亲朝灶间添了一把柴禾,让那些丰腴的小块倒入锅里,然后加入两瓢水浅没板油碎块,大火烧开,随着水逐渐消失,油与膘便在锅内展开了对峙与搏斗,膘终于在文火的轮番攻势下服了软,败下阵来,直至躺在油锅里再也贡献不出一滴油,这时母亲便习惯性地抄起笊篱,捞起疲惫不堪的微黄色固体放入盘中,这便是有目共睹的猪油渣。
出锅后的锗油渣会被母亲用菜刀剁碎,然后炒白菜时放一点点,上桌后的白菜立马被抢食,因为有了猪油渣的烩入,仿若勾起了一个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和妹妹更喜欢母亲把猪油渣做成包子馅,每到放学时,但见她从锅内拿起粉丝油渣包子,我和妹妹的味蕾便会顿时沦陷,吃得口舌生津,直到撑得走不动路了方才罢手。为了激励我们好好学习,如若谁拿到了“三好学生”的奖状,回家后母亲必定会炒一大碗猪油渣花饭,土鸡蛋的鲜与油渣的香极具诱惑力,无人阻挡。一碗饭足以让一个孩子尝到了生活的甜头,让人顿感苦涩的日子有盼头,心里埋下奋发向上的种子,树立了只要肯努力,贫瘠的日子可以变丰饶的理想。一位长年辛勤劳作的母亲,她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无声地告诉孩子们为人处世的道理: “只要付出,就有收获”这句话不是空头支票,而是可以实实在在兑现的承诺。
母亲说她小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猪油渣刚一出锅,兄弟姊妹早就等不及了,大家围着锅边打转,你一个,我一个,不一会儿就吃光了。参加工作后,我才知道熬猪油渣的不一定是板油,也可以是肥肉。可是有一次我制作时,居然忘了去掉猪皮,只见肥肉在锅里劈里啪啦地响,有些心惊的我慌忙打电话向母亲请教,母亲说没有去皮的肥肉熬起油来费时不说,出锅后的油渣一点儿也不酥,只剩下生硬,如果还想取材做馅的话,那得把蜷缩起来的油渣皮找到切除,然后才能食用。想不到即使是提炼小小的猪油渣也是深藏着满满的学问,细节决定着成败。
没想到多年以后,家家户户已无人吃猪油渣,特别是老年人与肥胖人群以及患有心脑血管疾病的人更是把猪油渣列为大忌。更别提现在的小孩子了,他们的零食多得数不胜数,谁还留意人工熬制出来最不起眼的猪油渣?现在超市里售卖着各类品种的油,吃起来健康,用起来便捷,已鲜少有人熬猪油渣,甚至好些年轻人都不认识它。
我们这一代人,对猪油渣有着难以言说的情结。过去它是孩子们打牙祭的存在,现在它更像是王者归来,以崭新的姿态收复着新生代们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