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克拉玛依 孙映雪

入冬之后，无论是清凉爽口的凉拌小菜还是辛辣浓厚的大盘荤腥都逐渐变得腻口起来了。波奇碗、地中海烤鱼、黑椒法式蘑菇炖蛋……我跟着网络上的美食教程一路研学，制作的“健康”膳食看起来并不缺少烟火气，可起碗动筷之间，还是会让人觉得缺少了些什么。直到在朋友圈里看到妈妈发出的几张素汤面的照片，恍惚间，我不由得想起了冬天在家里吃素汤面的时光。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我因为罹患严重的倒流性胃炎，被迫放弃在广州的工作，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乡养病。对于这个不得已的决定，老实说，那时的我是万般不愿的。我向往大城市的繁华与热闹，看着人群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涌动着，仿佛我自己也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可我的老家在北方一个偏远的小镇里，那里少有人烟。目之所及，周围都是一片片荒芜的戈壁滩与连绵不绝的土黄色山脉。只有每年秋冬季降下的霜雪，会用它们莹白的身躯，涂抹出童话般华丽的底色。

我回来的时候也正值冬季，四处都是银装素裹、大雪纷飞。肃杀的街道上，只有撒欢玩雪的孩子与外出散步的小狗们还是活泼灵动的，他们像是戈壁滩上自由飞翔的鹰隼一般，毫无尘世间的忧愁与烦恼。可我就显得格格不入了，我一个人病恹恹地拖着行李箱在地面上缓慢移动，一副在生活中摔了不知道多少跟头的滑稽模样。妈妈见到我也没有多做嗔怪，只是简单叮嘱几句，便让我自行进屋了。

像小时候一样，在家调养的期间，我总会和妈妈一边择菜一边八卦闲聊。晨间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木制长桌之上，又被桌上的玻璃茶盏绞碎，形成斑驳的光影。没有大城市的熙攘，慢节奏的乡镇生活宁静得有些不真实。妈妈对待食物的态度就像是对待生活一般，认真又随性。她总会在食材本身上精挑细选，要叶片肥厚鲜嫩、叶秆脆爽饱满的上海青，在夏天成熟、吸满阳光的新疆西红柿，嫩滑肉厚、细嗅有木调香气的庆元香菇。可在食材的搭配上，她又是如冬日的阳光一般随意而洒脱的。手头有什么，就放什么，绝不拖沓！心里想到什么，就放什么，毫不犹豫！

就这样，食材是精挑细选的，搭配是随心所欲的。待一切准备就绪，妈妈就会麻利地站在炉灶旁边大展身手。有时是大蒜，有时又是洋葱，她总会将它们细细切碎，放入荤油热锅之中爆香。等小料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之际，再快速将搭配好的蔬菜放入锅中，快速翻炒。每一块食材都烹制得恰到好处之时，就是该注入灵魂的时候了！不用清水，一定要用熬制四小时以上的混骨高汤，这是我母亲一向坚持的独特做法。清爽而甘甜的香气会随着每一颗蒸腾而上的水分子扩散至全屋，芳香扑鼻。

妈妈会将一大勺素臊子汤豪放地浇在整齐码好的锅挑儿面上，我则负责打下手，端起汤面与清口小菜一一上桌摆齐。那热气腾腾的汤面条与翠绿清爽的小菜交相呼应，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胃口大开。这个时候，我也总是会忘记之前疲惫不堪的胃袋，在温暖的汤面中得到治愈，吃得津津有味。每一根面条都好像在温柔地轻抚着我的食道，每一口汤汁都在滋润着我的味蕾，朴素的家常味道也在母亲的巧手之下，变得华丽而闪耀。

慢慢地，我的胃病也好了，我也再一次获得了重新面对社会的勇气与力量。这天下班回家，路过喧闹的菜市场买了一些蔬果面条，我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来择洗制作，烹饪上桌。

仿制的味道，熟悉又陌生，吃得我内心五味杂陈。这些年，随着工作的转移，我离家乡也终是越来越远，可对素汤面的执着却也随之愈发浓厚起来。漂泊在外的游子思念故乡，我怀念的究竟是妈妈的那一碗素汤面还是妈妈无私包容的对我的那份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