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徐廷华
老胡两口子在我们小区农贸市场卖鱼虾有年头了,认识他时,他刚从安徽乡下带着媳妇来南京闯荡,租住在离我家不远的一户靠墙檐搭起的小屋子里,十分简陋。夫妻俩在菜市场附近摆个摊卖鱼虾,货源是他老乡那里,起早贪黑忙得四脚朝天。那时两口子都年轻。老胡年纪不大,却留着一脸络腮胡,人称他“大胡子”。
我是宁波人,不喜肉食,却钟情鱼虾海鲜,常光顾他的摊点。第一次买他的对虾,他笑着问要多少?
“来一斤吧。”只见他拿起尼龙丝做的网兜勺子,在大盆里一搅,然后顺时针轻轻地一捞,掂了掂,水从网兜里淋下来,虾子在兜里奔上跳下。他又掂了掂,看无水落下了,这才放进塑料袋里,一称一斤多一点。他客气地说:“就算一斤。”成交付钱。他那“掂了掂,又掂了掂”的动作,留给我一个好印象:这个人厚道。
一回生二回熟,时间长了,也就成了朋友,在小区常能碰到。有时他会告诉我新来了点黄鱼、带鱼,有空去拿。买他的鱼虾放心,不会少斤短两。
几年下来,老胡买了辆二手面包车,自己到水产批发市场拉货。夫妻俩仍租住在那个房,此时他有了个五六岁的娃。娃没人带,他从老家把丈母娘接来。夫妻俩仍没日没夜地忙乎着。
我见了他问:“咋不买套房?”他脸上始终堆着笑:“那不急,先把生意做扎实了再说。有辆车多方便,眼面前车比房更重要。”
有一年夏天,天蒙蒙亮,我路过见老胡那辆银白色的面包车停在菜市场不远处,借着朦胧路灯正一桶一桶地卸货,周围有几个也是做水产生意的在他这里拿货。他见了我招招手:“忙着呢,咱回头见。”
那晚,老胡来我家,他说有件事让我帮他听着点,说娃大了,转眼要上小学,得选个好点的学校。别让孩子以后也像他一样吃没文化的苦。
我嘿嘿笑着:“你大胡子有眼光,这事放心,我会尽力的。”后来我帮他孩子进了所颇有名气的民办小学校,他很感激。
那娃聪明,爱学习,成绩也拔尖。上初中时,我常送过去一些教辅书给他。有回大胡子路上遇到我,脸上依旧堆满了笑:“多亏你那么关心咱娃子。下次来,到我的新房看看。前不久刚买了套二手房,正在装修呢。”说着,他指着街对过的一幢西边的二层楼。我望过去,房子采光、朝向都蛮好的。我拍着大胡子:“你这当爸的有担当。”他答道:“是咱们赶上了好光景。”
几十年过去,小胡变老胡,生意做得红火,他在菜场里租了几节柜台,门头挂起了店招:“大胡子海鲜水产”。去菜市场的人,没有不认识这对夫妻的。
特别是大胡子的儿子,长得高高大大,书读多了,文质彬彬,透出几分腼腆,他在一所大学学的是网络工程,毕业前在一家企业实习,人事部门已悄悄跟小伙子说,毕业了哪都不用去,就到这里来。街坊邻居都夸这孩子有出息,更多的是把目光投向这对老夫妻。
大胡子一家生活在这充满阳光的城市里,看那老胡,经风的脸颊上荡漾着一脸的笑容,那笑意是满满的幸福感,仿佛一个老饕如愿以偿,我也像被分享了美味佳肴。抬头,西天的晚霞映照着长空,烧出火一样的橙红的光来,诗一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