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迁 程果儿

元宵夜，一家人吃完、聊完已然不早。儿子提议去小城南郊的古徐城转转，那儿可以燃放烟花。

雪停风冷，停车时便看到高处炸开的斑斓烟火。我们先因一溜斜坡勾留，雪坡上磨出多道冰痕，有人走着走着踉跄几步，不少孩子跟大人反复滑着，乐不可支。我那一米八三的好大儿，在雪坡上奔来跑去，暂时不用看手机、听小说，在冰雪世界里找到一份切实可触的快乐。

夜渐深，城边已无烟火，只有更远的古徐大桥上时见几簇彩花迸起。我们三口越过雪野，向更远的桥上走去。

2023，于我而言，是焦虑又痛苦的一年。儿子步入九年级，青春期的他不时和我们冲撞。我彷徨无助，甚至以泪洗面。仰望漫天烟花，我把它们当成流星许愿——都与儿子有关。夫君不只要担着儿子的情绪，还要来安慰我，更是不易。

瘦高的夫君在前面喊：“跑起来！”撩着有伤的膝盖大步奔跑。我知道，他是想让我释放情绪。我迎着寒风紧跑一段，倒也痛快。只有同样瘦高的大男孩是真正快乐的。其实我很矛盾，既希望他体谅大人，又不希望我们的焦虑影响他。

到得桥上，三口人慢悠悠走着说着，是一段难得的平和时光。人行道上有不少烟花残留物，一位拾荒老人停下三轮车，动手整理。我招呼两位男士：“我们帮爷爷一起弄吧。”

儿子提醒爷爷：“您毛衣上的线被钩下来了。”老人扯断线头，本已破旧的衣服，破上加破……

再往前走一段，我们打算回头。正遇一对小情侣停好车，支起“加特林”，朝已经孤寂的天空燃放。我们凑近去，夫君拿出手机拍摄。两筒放尽，姑娘热情招呼：“一起放，热闹！”推让一番，看他们真心邀请，儿子接下一筒，姑娘又递上一筒给我。老人也走近，收拾放完的纸筒。他的车子，又重了几分。

我们给小情侣道谢，祝福他们元宵节快乐，走了一段，再回头，桥上还有一片缤纷。儿子说：“今天的运气真好。”夫君说：“因为我们遇见了一对善良又乐于分享的情侣。”我想想，补充说：“也是因为我们善良，如果没有帮助那位老人，没有停下来，就会提早回家，也就不会偶遇这对年轻人了。”夫君点头：“停一停，会让我们遇见美好。”

到车子附近，已近子夜，寒风砭人肌骨。路两旁还有不少摊位，等着零星游客。我们买了梅花糕,大叔把香甜的梅花糕递过来，我们道谢离开。走几步听见旁边摆摊的大婶的声音：“不要不要，你留着自己卖呀！”做糕大叔的声音：“没有多少人了，卖不了，大家一起吃，暖和。”

做糕大叔刚才对着我抱怨，天气不好，放烟花又有时间管控，元宵夜的生意并不好。他凑在炉边，还有几分温暖，相邻的大婶，就只得袖手任由寒风吹拂。

我心疼他们。也在想：我的儿子是善良的，他只是在学习上遇见了困难，在成长中承受了波折。或许就像我们跟拾荒老人的那段相遇，一时的停步，只是为了遇见下一个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