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宁 张侗

三嫂在济宁市第一人民医院北门对过盘下一间“小门脸”，做甏肉干饭，起名“到家常”。甏肉干饭是济宁独有的特色名吃。济宁河湖众多，被称为鱼米之乡，做甏肉干饭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甏”很难寻，她托人买来泗水柘沟的红砂大缸，大米是自家种的。三哥曾是厨师，三嫂也算“门里出身”。

三哥患肺癌住院时，喜欢吃这家的甏肉干饭。三哥去世后的一天，这家“吉店出让”，三嫂便盘下来。

每天九点，她用电动三轮车把在家焖好的木炭和自种的已洗净的蔬菜带来，用木炭炖甏肉和焖干饭。甏肉是用上好五花肉切成一指宽的肉条，焯水，一层一层码放在红砂大缸里，码一层，就撒一把葱段姜片大小茴，倒入调制好的玉堂酱油黄酱。黄酱必须炒，再加入料包。大火顶开，中火煨熟，小火出味，微火入味。饱满的油脂似出未出，而味已悄然浸入。然后加入面筋、卷煎、豆腐丝等，味道更加丰富立体。甏肉红润，肥而不腻，糯烂不糜，汤味浓厚，鲜咸适中。喷香扑鼻的甏肉，被食客用筷子抖动，咬一口就不会停下来。大家吃饱饭，就打趣三嫂，甭叫家常了，干脆改名叫“甏肉西施”。

甏肉的绝配是米饭。三嫂焖的米饭软硬适中，汤汁浇在米饭上，红白相濡，油让每一粒米饱满发亮。卤汁是三嫂用大骨熬制的，鲜香可口。三嫂的甏肉干饭管饱压饿，能撑时候。

店里的小菜是三嫂在洸府河滩地里自种或挖来的野菜，它们饱经风霜雨露，味道自然沉淀下来。豆角和野菜生调，马齿苋塌了菜饼，黄瓜白菜拿盐一杀成了泡菜。手掰菜成了三嫂的镇店之菜：嫩白菜生菜随手撕掰下，淋上混合着豆豉味达美等十余种调料，撒上热油泼浇过的碎辣椒皮，拿手拌一下即成。客人说三嫂的素菜可比荤菜好吃。一个男人说三嫂的素菜可不素。荤菜粗做，像三嫂的前半生，素菜细做，像她的后半生。那些家常素菜仿佛是她心中的悲喜。

那个男人在建材商店门口坐在三轮车上等活，天天来，一碗干饭一块甏肉一杯酒。他说，三嫂还来点微笑更完美。三嫂被说得心花怒放，多给海带卷豆腐丝，再搭上两三样小菜拼盘。

关门上锁，三嫂骑电动三轮车回家。路过运河大桥，她常会停下来，伏在桥栏杆上，望着炫目灯光下的河水发呆。有河风吹过来，脸上一凉，她才发觉流泪了。她抹一把脸上的泪。她想三哥了。

儿子放假来帮忙。三嫂看着儿子长大了也懂事，烟熏火燎的人间气味便一下子释放出来。娘俩一人一碗甏肉干饭吃着。甏肉干饭仿佛是岁月馈赠给三嫂的一道鲜香的美味，也抚慰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