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漯河 李季

从前，村里人心苦，但什么也不说，也很少流泪。未流出的泪，都让露水代替了。

四爷、四奶辛苦一辈子，因为没有儿子，老来无靠，还时常被人背地里称为“绝户头”，这苦跟谁说。老齁子卧床半辈子，想死都死不了，泪水早哭干了。小瞎子丑子是一对落难的知识分子夫妻送到文勤大伯家避难的，送来时好好的，不出两年害病瞎了眼，还回去对不起人家，只能养着，这孩子一辈子再也看不见花花草草，有泪哭给谁看？李老师的儿子，小时候得病成了傻子，只会喊“抱抱”，路也走不成，没人给他喂饭他只有饿着，李老师两口子百年之后，这傻子怎么活下去？李老师经常为这事发愁，而傻儿子连哭都不会。那些夭折了孩子的妈妈、要远嫁的姑娘们、每年都会有的丧事、三年两头的坏收成，苦难和岁月一样绵长，哭完了，日子还照常过下去，未哭出的泪，有露水每夜暗暗地替村庄洒落着。

村里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家禽家畜非常多，它们和我们一样苦，牛勤恳犁地还要挨主人的鞭子，羊到冬天吃不到青草，狗不小心咬错人就要被毫不留情地杀掉，猪享了一辈子福不过是为了挨一刀，还有那么多葬身鸡腹的虫子，辛苦觅食的蚂蚁，它们一生也掉不出一滴泪，只好让露水来代言。

那些植物是我们不会说话的亲戚，树被风刮断腰连喊一声都不会，小草被牛踩了一脚也不会尖叫，花藤被孩子们扯断只好从断处再接着长，庄稼被大水淹死了就淹死了。

村子里的树叶比日子还稠，每片树叶上都挂着细小的露珠。无数的草叶，都头顶露珠生长着。朝阳升起，所有的泪水都收了起来，鸡犬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不绝于耳，村庄又开始了欣欣向荣的一天。